第47章 行宫(一)◎

屋内香气幽幽萦绕, 罩纱灯内的烛火欲灭不灭。

谢锳背对着周瑄,两人之间寸缕未着,是最亲密的姿势。

她累极,枕着周瑄的手臂, 蜷起双腿, 细瘦的后背出过汗后又滑又腻,一只手搭在她腰上, 掌腹温热, 缓缓揉按她纤软的小腹。

周瑄揽着她,目光扫到外侧小几上的空碗, 日子总是过得如此迅速,眨眼间便是年尾, 信, 也只剩下最后两封。

地龙烧的极旺, 谢锳很快热的烦躁难耐, 她搁下绣到一半的帕子,起身去推楹窗。

甫一推开, 不由吃了一惊。

漫天雪花鹅毛似的往下扬,映着廊庑光火仿若仙境一般,她仰着头, 下意识伸手去接,雪花撞到指尖纷纷融化。

她穿上厚氅,拢了兜帽出门。

好些日子没见雪, 今儿倒半夜下起来了。

她自己一人,沿着长长的巷道往前走, 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轻摇慢荡, 雪花迎面打在身上, 脸上,她也不觉得冷,反而有种自在散漫的悠闲感。

风起了阵势,嗖的一下刮灭灯笼。

谢锳怔愣了瞬,此时环境静谧,耳畔只有落雪声,风吹树枝的动静,她叹了声,转头想往回走,到底还是不喜昏黑。

然刚抬起脚步,便听见黑暗里有人在说话。

谢锳站在墙后,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梅林后,仿佛有两个人影。

她眯起眼睛,伸手摁在墙壁。

一男一女。

女子拂去兜帽,露出乌黑的鬓发,她面朝自己,抬头起来时,也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她似乎小声求什么,片刻后伸手覆在领口,随后那披风掉在地上,惊飞了枝头瞌睡的鸟雀。

谢锳捂住嘴,心道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此近的距离,自己动一下便会被人发现,她放缓呼吸,只盼望这两人别在冰天雪地里做什么出格的事。

女子猛地扑上去,抱住男人的腰,那男人像坨冰,身量笔直,一丝弯曲迁就都没,任凭女子抱着。

“松手。”

冷肃沉厚的声音响起,谢锳愣住。

周瑄?

而在此时,女子的面容也逐渐清晰,正是王家二姑娘王毓。

她似乎在哭,却也不敢不听周瑄的冷斥,一双手局促的落在身侧,尽管隔着树枝,犹能看到她在发抖。

周瑄弯腰,拾起地上的披风,给她穿好。

“朕说过,只一条路能走。”

他背朝谢锳,清隽如松的身影罩在王毓身上,挡得很是严密。

“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答朕。”

他挑起头上的树枝,略一侧脸,抬脚往前走。

王毓忽然如惊兔一般,转身追过去。

更黑更远的角落,谢锳看不清两人在做什么,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后,她看见王毓失魂落魄的自暗处走来。

谢锳吸了口气,贴着墙壁站定。

王毓根本没有看见她,她在哭,从谢锳斜对面走过时,脸上莹莹发亮。

翌日,谢锳去暖阁,将绣好的帕子送给周瑄。

当年他写信告诉自己,要同先帝请旨赐婚时,她给他绣了一条贴身珍藏的帕子,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早就没了。

周瑄捻着帕子上的纹路,把人抱到膝上,“明日朕让厚朴护送你去行宫,那里的沐汤极好,你好生养护身子,等着朕。”

谢锳垂眉,双手揽住他颈子,温声道:“好。”

周瑄亲她的眼,亲她的手指,连带亲吻掌中金丝银线绣成的帕子。

待谢锳从殿内离开,周瑄走到炭盆处,抬手,柔软的帕子掉进炭火中,瞬间被吞噬殆尽。

她记错了,连针线用料都忘得干净,这样的东西,留着便是羞辱。

羞辱他犯贱,羞辱他一厢情愿。

晌午,谢锳在榻上翻书,听见白露急急掀开帘子进门。

看见她后忍不住扑上前:“娘子,寒露跟人打起来了。”

与其说打,不如说寒露被人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