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小城旧事(2)(第5/7页)

潦草回到家以后,外婆正在发烧,并没有说担心的话亦无责备。而凉夏才勐然意识到,外婆禁不住她的折腾了,她都要忘了。

而再回学校,虽则只是两日任性全与他人无碍,可面对老师,同学,流言蜚语更加汹涌,只是凉夏却越发自在,就像她对昭阳说的,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报复,由此获得某种快意,所以考试的结果早已不重要了。

“你要我怎么和你妈妈交代?你外婆年纪这么大了,你怎么忍心刺激她。凉夏你到底懂不懂事,你什么时候才能董事?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自己管不住自己那就别不服长辈来管你!”班主任把眼镜摔在一摞厚厚的练习册上,午后阳光透过窗棂由镜片聚焦成好看的光圈。

凉夏的注意力被这光圈吸引,不觉又笑了,从小到大,凉夏在被训斥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学会严肃对待,也不觉得有任何事情值得疾言厉色上纲上线,不掉血不掉肉的又是何必,“下周要是没考第一你随便打我妈电话,我不知道她电话,不过你肯定知道。”

每次的谈话总是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班主任向来知道凉夏,软磨硬泡对她都起不了做用,于是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凉夏离开办公室之后,拨通了昭阳父母的电话。

所以,当时间风平浪静地就过渡到暮春,过渡到他们都快要忘记他们做过一些疯狂的不计较后果的事情时,微暖起来的午后,他们一起收到同样信封的快件,在身边同学投注来的关注中收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凉夏考上,昭阳落榜。而这结果却蕴藏了更多的可能。

昭阳把快件收进书包里,对凉夏说,“爸妈要回北京了。如果我考上,倒是可以和他们据理力争一下去寄宿,现在,只能回北京了。”

凉夏“哦”了一声,说,“那我或许也不去了。”

那天放学,凉夏又跳上了昭阳的单车,距离他们上一次去淮河边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既然你要离开了,那么还有什么更多可以在乎呢?老师的监控,同学的窥探,长辈的叮嘱,在他们还未尝想象的地理分割面前,都可以再做一次任意的赌注。这一刻,在细细碎碎的树影下,凉夏想起了澹苒,她和昭阳一样都好像被捆绑了定时炸弹,随时准备从她眼前烟消云散,所以决绝告别或许才是对他人最大的仁慈。

暖起来的天气,水位也渐渐上涨,漫过枯涸了一冬的滩涂,水面也有浮光掠影的温柔。昭阳席地而坐,“死也不给我相机,再没有机会拍一拍了。”

“我不是还在吗,以后我来拍,拍了给你看。”

而后来往的船只拉响暮色下的汽笛,淹没了他们许许多多的话语,可是夕阳的暖黄光线穿越云层落在水面的时候,吹拂起来怎么全是悲伤的心情呢。

“为什么?不是很想去看风景的吗?不是不想困在这里吗?”

“外婆现在总是发烧呢。”

“那以后来北京吧,不要学澹苒,我们保持联系。”

“现在就要说告别吗?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凉夏并不知道,唇齿间蹦出的放弃,思虑,是心里存了不自知的牵挂,与这个城市最不可挣脱的连接,心甘情愿裹足不前。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关联会切断得干干净净,用力把她推开,推进另一片天地。

习惯了中药气味的凉夏对医院弥漫来苏水味的走廊颇不适应。每天面无表情邋遢不已地坐在重症监护病房外,抱着浅绿色的保温饭桶,冷却倒掉再装满。她想也许她从此再也看不见外婆了。看不见布满眼角的长长鱼尾纹,听不见终日哼唱的小曲。

她不愿意这样想,却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划根火柴找幻象来自慰。

父母匆忙赶到,提着军绿色的行李包直奔医院,与医生急切交涉。而凉夏就坐在一边,紧紧贴着病房的墙壁,外婆就在冰冷墙壁的另一边。她能够想象那些遍布身体的导管,没有温度的液体,和外婆枯瘦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