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小城旧事(2)(第4/7页)

凉夏却不吭声,很想欠揍地说一句刚学会的英语who cares,她才不关心呢,只是舔了舔嘴唇,继续吃饭。

5、

她关心更多无关紧要的东西,譬如次日寻常清晨,她走到学校门口,接到路边的腼腆姑娘塞到她手上的一本宣传册。四时西湖,斑斓水色,仿佛心里的一个角落被一束白光轻轻照亮。这瞬间降临的指引,她能够轻易捕捉,领会而后决定。

整个早读,她都在专心致志地看这本极薄的手册,滤光处理过的图片,恰好呈现了某种更接近本质的状态。于是她抓起零点五毫米黑色签字笔,在招生信息旁边写上“我想考这个高中看风景”抬手丢到前座昭阳的桌上。

没有人能够预见,偶然兴起的逃跑之心便延伸出之后旷日持久的流离失所。

在昭阳埋下头看宣传册时,凉夏看到妈妈从办公室出来在窗外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也许是在等她招手再见,也许只是想看看她上课的样子。

谁知道呢?她看着妈妈转身离开,趴到桌子上继续做梦。

好梦被班主任打断,在教室门口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凉夏身上,“凉夏来,你和苏兰换下位置。”

大家包括苏兰都有些莫名其妙,随即便都自然而然告诉自己,凉夏成绩好,老师又把她往前调了,谁让苏兰上次月考名次往下掉了呢。

可是真相,或许只有三个人心里最清楚。

老师满意地走出去,凉夏和昭阳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而后翻开历史书,重庆白色恐怖笼罩下共产党员们的地下活动,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可是他们再也不能放学之后肆无忌惮地一起回家,但是谣言还是渐渐风起,于是凉夏很恶毒地想大概老师也安插了不少眼线,可是十几岁的孩子,谁也不是能够死守秘密的那一个。

当然这并不妨碍晚上凉夏依然去找昭阳散步,看到撒欢的小狗还要死死拽住昭阳的袖子,偶尔说起到底谁会是散播流言的那个人。

想来想去他们把人物锁定为苏兰,昭阳说你想怎么报复她啊?凉夏则摇摇头,她自然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在人家的书上乱涂乱画,并且有过小时候的教训,她知道什么时候都会有这样的角色登台露脸,她一点也不意外,所以她看着昭阳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报复所有人。”

于是那一季最寒冷的仲冬,春天好像近在咫尺又迟迟不肯驱散风雪与严寒,就是那样的天气,这样一个周五的晚上,凉夏小心翼翼地架了梯子,翻过并不高的院墙。只背了书包,带着铅笔,圆珠笔和透明胶以及整套的尺子和为数不多的现金。昭阳握着提前买好的去杭州的夜班火车票,拿了一只手电等在路边。会合之后他们便一起飞奔,在十字路口拦车,被莫名的兴奋所驱使。

跑夜车的司机不断从后视镜里看两个孩子,心里断是有疑问和揣测,又或许想到家中同龄的女儿。有细碎的雪花夹着雨水落下来,落在车窗上一点点融化,凉夏就不断催促司机快些,再快些。

次日清晨,沿途的雪花彻底在江南氤氲的半空瓦解成雨水,昭阳站起来,用力把车窗拉了拉,斑驳雨水在并不干净的玻璃上划出清晰痕迹。凉夏紧紧贴着车窗,窗外被风吹乱的雨水滤出了一个褶皱而鲜艳的世界。

六点到达,九点考试。他们在同一个考场的最前面和最后面。

考完出来昭阳问凉夏,“每次考完他们找你对答案你不搭理,是因为怕影响之后的考试么?”

凉夏摇头,“因为我真的记不住任何一道考题和我写的答案。”

“你还真洒脱,记不住所有的事情也许会比较长寿吧。”

夜车与马不停蹄的考试让两个少年实在太困倦,本是想依着俗套的顺序,看一看西湖,找找三潭印月,苏堤残雪,却在岸边的长椅上靠在一起睡着了。凉夏的耳边始终有起起伏伏的水声擦过,汩汩流淌,视线模煳,有尚未宽厚的肩膀承接她一团混乱的脑袋。后来,这声音再没有离开过她的梦境,仿若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