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小城旧事(1)(第6/8页)

在这样此起彼伏的热闹里,凉夏上课时明目张胆摊开的书从《月亮和六便士》换成《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再到《呼啸山庄》,那张与她有关的照片始终如一当做书签夹在纸页间,她用圆珠笔在照片背后写上了1995。

3、

深春时节,雨水总是一场连着一场给小城浇透了寒意。乱穿衣的时节,小琉璃裹着厚重棉衣嗔怪放学后来送稿子的凉夏穿得太单薄——一件开司米的黄色毛衣——在那个湿漉漉的料峭季节里,是少有的鲜艳颜色。

凉夏的衣服一些是妈妈寄回来,一些是自己去买。她一直偏好极鲜艳或者极晦暗的颜色,对于好质地的衣服有本能迷恋,就像美术课上她使用的颜料和成片成片浓重的涂抹方式一样。所以她一定不是这个不用穿校服的学校里穿着最出位扎眼的女生,但是一定是最疏离并易认出的一个。

“小琉璃,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去考省城的理科实验班,一定要去二中?”

“二中的校服多好看,小西服,百褶裙,就像动画片里一样,我愿意天天穿在身上招摇过市。”小琉璃锁上广播室的门,仿佛玩笑。

凉夏却知道,初初进校时,站在国旗下讲话的初三学长,有温和眉目,承接恰好温度。小琉璃那个时候就透过广播室的窗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而两个人却一直只有工作往来,从未走得太近。

后来,那个好看的学长去了市立二中,期间回来看望过小琉璃,送来彼时他使用过的大量复习资料,可是仅止于此。

“哎呀,我在哪里上学都一样的好伐,我总要回沪上去的侬晓得伐。”小琉璃的妈妈是上海知青,有时她也会蹦出两句蹩脚的上海话来,比如在掩饰尴尬的时候。

小琉璃不叫小琉璃,她有个更美好的名字,她叫澹苒,水何澹澹,时光荏苒。

有时凉夏打趣她,“真是知青才取得出来的名字。”于是叫她小琉璃,因为她总说最喜欢书里写北方建筑的琉璃瓦。

说着说着走到校门口,却看见远远的,昭阳推着车与一个娃娃头女生并肩走在越发疯长起来的梧桐树下。

“那小子果然是讨女孩喜欢。”澹苒用胳膊肘顶了顶凉夏。

凉夏顺着那条不太笔直的回家的路看过去,总有女生拖拖拉拉“碰巧”与他遭遇在校门口,再自然而然一路走到分岔口,真是好笑。而昭阳看起来又总是甚是无辜的样子,分明就是心知肚明还装作事不关己。

这偏安一隅的封闭城市,打开一扇小窗,落进半抹遥远阳光,于是许多人的眼睛仿佛被照亮,这魔术的真相凉夏一清二楚。

“小琉璃,你说他是不是特享受这种感觉?”

“嗳?你又要打什么坏主意。”澹苒太了解她,捉弄人仿佛就是面前这个女孩的天性。

凉夏冲她眨眨眼,飞快地跑起来,往昭阳的方向追过去。

“啪!”凉夏气喘吁吁一手拍在昭阳后背上时,昭阳和娃娃头女孩都吓了一跳。

“载我回家吧。我不生你气了。”凉夏的笑容满是深刻反省后的无辜。

昭阳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完全不知道凉夏的突然出现是在唱哪一出,一旁的女生更是一脸不知所措的尴尬。

凉夏索性直接跳上了后座,昭阳顿时觉得车身摇晃了一下,身后一沉,他转头看她,在措手不及间只能与她凝固对峙。

“那我先走了。你们先聊。”女孩面色尴尬,匆匆与昭阳挥手,低下头快步往前走去,一时还来不及有所怨念。

凉夏只好在心里默默和这个无辜的姑娘道歉,而后继续笑意盈盈看着昭阳,“我喜欢你,带我回家”。

除了缴械投降,昭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澹苒站在原地看着遥遥暮色里寂静的一幕,轻轻笑起来,这是凉夏与她的不同。凉夏是从无计划的人,所以乐于接受一切的意外与可能,也乐于制造这一切,而她不是。就像她知道她总要回到上海去,所以那个此刻应该坐在二中的教室里上着晚自习的男孩,她始终努力靠近他又拼命保持着距离。心如春花,最怕被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