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复兴抑或继续(第5/10页)

长途跋涉的想法来自甘地,但却是基于一种误解。甘地的行走或长征是纯粹象征性的;它们是一个姿态,一种展示。一九三○年甘地从艾哈迈达巴德走到海边,一路缓行,并被广泛追踪报道,他到那里不是去做大事,仅仅是为了捧起一把盐,用这样的方式破坏一项可以轻易破坏的法律,并向全印度宣示他抗拒英国律令的决心。一九四七年在孟加拉,他步行到诺阿卡里区,只是为了出现在那里,希望他的在场能够平息种族仇杀。

这些是相当长的步行。然而巴韦却一如既往地计划把自己的步行大大延长,可能称得上是打算以此为生,而且他并不想把这一项行动当作象征性的。他在印度村庄里跑来跑去,目标只不过是希望哪天凭借宗教激情实现了土地的再分配,而这些其实都可以(且能够)通过法律、通过合并管理机构以及长年的耐心教育完成。这就像是在尝试甘地式的绳子戏法,把灵性当作国家机器的替代品。这也与巴韦公开表示的要国家“凋零”的甘地式目标密切相关。印度被甘地从臣服状态中解救出来,现在则要以同样的灵性途径使自身重获新生。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主义”生来就是要被淘汰的。这是一次甘地式魔术的公开、刺激的实验,而《时代周刊》的兴趣、西方的兴趣(对印度来说始终重要,即使是最灵性的)令这种兴奋持续高涨。

和巴韦一起走是一种时尚。用兰扎·德尔·瓦斯托的话说,这成了一种“新的朝圣”。一九五四年初,兰扎·德尔·瓦斯托和巴韦一起走了几个星期,尽管瓦斯托是一个甘地主义者,写过畅销的甘地传记,并且希望也写本畅销的巴韦传记,他仍感到行程十分艰苦。即使在他充满敬畏的叙述中,也会不断出现对巴韦征程中的别扭与无序的一种欧洲式的恼怒:恶劣的食物太辣太咸,马戏班似的环境,无休止的吵闹;即使大师在场,膜拜的人群也像鸟群一般叽叽喳喳,很容易乱作一团;巴韦自己的追随者们只好相互喊话,当众大吼大叫,肆无忌惮地咳嗽和放屁。瓦斯托费力地去理解,他在朝圣中像个犯人,试图在宿营的折磨中,通过与自然相关的理念,找出“放屁的天真感……那些可爱的、喜爱交流的人们的消遣”。

每天都会抵达一个新的村庄,以及比哈尔邦的硬土路。巴韦总是在前头阔步而行。村民不管多么崇拜或是狂喜,也都不得横穿他走的道路或者走在他前面,只允许跟从。圣人,以及他提供的拯救(包含在目睹圣人之中)自有其严格限定。在某一站,巴韦似乎没来由地产生了怀疑,似乎随意暗示他对一些随员(包括一个新闻官)之“懒惰”与其他一些人之“卑劣”的强烈不满。很清楚,在底下发生了瓦斯托不知道的事。但在此事出来前很久,读者就已清楚,尽管唠叨了很多,但这次行走仅仅是行走,几乎没做任何事,或者只做了很少一点事;在这些叽叽喳喳的村民中,没有任何人给予或者得到土地,所有人不过是在向神灵祈求。

早先曾有议论,说要建一所大学以备这项运动的特殊需要,有人甚至捐赠出一块土地,距离佛祖得道之处不远。有一天,就大学的问题,有人问起巴韦。巴韦说:“地还在那里,我挖了口井。路过的人可以提桶打水,畅饮一番。”但提问的人想知道的是大学。“它的目标、校规和教学大纲是什么?”巴韦说:“地在那里,井在那里。想喝的人就可以喝。你还想要什么?”

即使是圣人,这样的生活也是危险的。但巴韦就是巴韦,他七年多前放弃长途步行,像个贤哲一般静居下来,沉浸到冥想的昏昏然中。

奇迹没有出现,灵性并没有带来土地的再分配,或是带来了更为重要的、进行土地再分配所需的社会意识革命。事实上效果正相反。这位活着的圣人为官方所谄媚,为神迹报道所优先,给所有巴望着他的人们提供救赎,他是个证明古老方式之正确、古老的敬畏之必需的活着的证明。而比哈尔邦,这个巴韦涉足最频繁的邦,在土地及“不可接触者”问题上仍然是印度最落后、最糟糕的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