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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条纲领他从没同任何人讲过,同舒瑾都没有讲过。他同舒瑾没太多话说,两人平日说的都是他懒得管的家务事。他早就知道有人背后议论,说舒瑾没太多文化,凭什么就当上幼儿园园长?不就是搭帮她是李济运的老婆吗?舒瑾现在从园长的位置下来了,有些人可能会高兴些。

老婆那点儿文化底子,李济运是知道的。有回,他听到一个黄段子,说的是刚解放时,有位部队首长给警卫员介绍对象,警卫员不满意,嫌那女的没文化,人又长得丑。首长做工作非常干脆,就两句话:第一,你是操逼,又不是操文化!第二,人丑逼不丑,逼丑毛盖着!警卫员马上立正:报告首长,俺想通了!那时候思想工作多好做啊!李济运把这段子学给舒瑾听,她不仅没有觉得好笑,反而大发脾气:“就知道你嫌我没文化!早时候呢?”李济运无意间冒犯了老婆,她后面那半句话的意思是说:你早就知道我没文化干吗找我呢?他忙解释:“老婆,你是县城一枝花,你又不是丑女人,干吗对号入座?”

李济运虽然知道老婆文化不高,却非常讨厌有人说他老婆没文化。她原本只是唱戏的,嗓子好长相好就行,哪要那么高的文化?又不是让她当大学教授!旧时候的艺人几个是有文化的?有个故事说,过去有个名角唱戏,出场道白:“打马来到潼关,不知身在何处。抬头一看,但见三个大字——潼关!”潼关到底是几个字都不知道。道白开口就有毛病,既然说打马来到潼关,却又说不知身在何处。旧艺人多不识字,都是师傅教一句学一句。师傅自己有文化的也少,也是师傅的师傅教的。李济运想自己老婆总算还认得字吧?她当幼儿园园长有什么当不了的?幼儿园不就是教孩子们唱唱跳跳吗?拿这一点说,舒瑾是专家了!她干这园长还有些屈才哩!

李济运就这么神游八极,熬过了上午的汇报会。下午,田副厅长想去当年工作过的乌金乡看看,打算在那里睡一个晚上。田副厅长年轻时在那里当过公社书记,那里可以说是他仕途的起点。熊雄开玩笑,说乌金乡是田厅长的瑞金。田副厅长不想前呼后拥地下去,就只有熊雄陪着他去了。

李济运回到办公室,突然想起昨天酒桌上朱芝的微笑,便打了电话去:“昨天吃饭时你笑什么?”

“我不笑,难道哭呀?”朱芝说。

李济运说:“我说自己头发也白了,就看见你在笑。”

“没有啊,我不知道自己笑哩。”朱芝问,“熊雄让你去挂职,同你商量过吗?”

李济运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谁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还是真有这个想法?明明你比我年轻,他故意说我最年轻。他自己都比我小几个月。”

朱芝冷冷一笑,说:“看来,你这个老同学来当书记,我们是白高兴了。”

他的手机响了,便放了电话。一看号码是熊雄,他接了,听熊雄说道:“李主任,你快叫办公室安排一下,田厅长马上要赶回省里去。早点吃晚饭!”

原来田副厅长突然接到通知,明天要陪成省长下去。他没有赶到乌金乡,半路上就打转了。李济运打了梅园宾馆电话,自己随后就过去了。

五点多钟,田副厅长回来了。李济运迎了上去,道:“田厅长真是太忙了!”

田副厅长笑道:“这就叫人在江湖!”

匆匆吃过晚饭,田副厅长就告辞了。乌柚到省城很快,回去其实很从容。田副厅长下来是当然的老大,可他接了省政府办公厅的电话,连走路的步子都快些了,不再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的这种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电影里那些国民党官员,只要听到“总统”二字,马上齐刷刷地立正,只怕不光是一种仪式。李济运最近读书看到一种理论,说的是下者对上者,弱者对强者,卑者对尊者,最易产生心理依附,影响人的正常心智和正确判断。如此看来,个人崇拜是有病理根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