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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副厅长却拿出老大架势,说:“我看他们就是有些欺负人!告诉你们,俗话说得好,欺老莫欺小!”田副厅长越是声色俱厉,满桌的头头脑脑越是哈哈大笑。他们越是哈哈大笑,就越能衬托田副厅长的风范:既幽默风趣,又体恤部下。

熊雄笑过之后,很认真地望着李济运说:“李主任,田厅长是把你相准了,你日后必成大器!”

田副厅长笑道:“我也不是神仙,别给我戴高帽子!反正年轻人前程不可限量,你要欺负就欺负我这老家伙,年轻人是欺负不得的!谁知道人家会发达到什么地步?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熊雄又道:“田厅长不光会相人,更会相己。报告厅长,我刚调来时就听说过一个故事,到您这里求证一下。”

田副厅长稍稍凝神,马上意识到了,微笑着问道:“你是说家乡的变化很大吧?这个故事在省里很多厅局流传。在我们厅里,有说是张三的,有说是李四的。”

熊雄说:“我听说的是厅长您!”

省厅办公室的吴主任马上插话:“完全是扯蛋!我十多年前就听过这个笑话。田厅长人随和,有些人开玩笑就放肆了!”

李济运酒醉心里明,记得原先刘克强同他说过这个笑话。说不定田副厅长刚去时有人欺生,故意编故事嘲笑他。现在只怕谁也不敢把这个故事安在他身上了。看看这些处长们,只顾喝酒,没人说话。他们的目光都随着田副厅长转,仿佛他身上有根无形的线,扯着处长们的眼珠子。刚才要不是熊雄说起这个笑话,吴主任也不会说话的。

田副厅长却把大背头往后一抹,很认真地说:“我离开乌柚也有七八年了,家乡的变化真的很大啊!来,敬你们一杯,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熊雄忙说:“要敬,也是我们一道敬您!一来都是您打下的好基础,二来我们也都是按照您的思路办!”

田副厅长听着这话自是高兴,但也知道这都是场面上的话,便自嘲道:“喝酒喝酒,我们不搞个人崇拜好不好?”

大家又只道田厅长真是太幽默了。田副厅长放下杯子,很认真地说:“我这话不是客气,你们真是辛苦了!一个地方,工作好坏,关键是看班子如何。我同你们市委领导多次交换过意见,我觉得你们这个班子是很好的!熊雄,你是新来的,要好好珍惜这个班子的团结。”

田副厅长说这话的时候,酒桌上鸦雀无声,有些像开那种很严肃的会议。官场上聊天就像放风筝,不管怎么开玩笑,也不怕话题跑到九霄云外去,总有一根绳子暗暗拉着。关键时刻掌握风筝的人把线轻轻一拉,局面又一本正经了。这种气氛,拿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说,一会儿团结紧张,一会儿严肃活泼。

饭局热热闹闹结束了,熊雄领着县里十几个头头儿,前呼后拥送田副厅长回房休息。早有服务员站在电梯口,拿手挡着电梯门,不让它关上。那门却像小孩子顽皮,想伸出头来看稀奇,不时地往外探。李济运很想说那服务员,真有些笨,按住开关不就行了。大家停下来讲客气,握手拍肩打哈哈,电梯门往外一蹭一蹭的。田副厅长说:“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熊雄说:“我们不累,厅长您辛苦了。”

李济运脑子晕晕乎乎,可他仍能琢磨出熊雄的语言艺术。熊雄只讲厅长辛苦了,没有讲厅长累了。辛苦同累,这两个词是有差别的。领导同志应是精力充沛的,累字不能随便用在他们身上。虽然非常辛苦,但并不觉得累,领导同志需要这种形象。谁看见过领导同志满脸倦容出现在电视新闻里?他们时刻都是红光满脸,精神抖擞。也不是不能说领导累了,那得看是什么场合。熊雄未必就想得这么细,但毕竟是老同学,熊雄的聪明他是知道的。说不定熊雄只需本能反应,就能把话说得非常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