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之后的十天柳竹秋都待在朱昀曦的寝殿, 每天照看陪伴他。

朱昀曦极力表现对她的依赖,药必须她亲手喂,饭必须她陪着吃, 夜里让她睡在卧房的熏笼上, 一小会儿看不见她便急着叫人找。

后面三天他已能下地行走, 去禁中向庆德帝请安了, 仍时刻担心柳竹秋不告而别,叮嘱云杉等人看紧她,回到东宫马上看到她才能安心。

柳竹秋做起菩萨,随他予取予求,绝口不提分歧矛盾, 表情总是柔和, 说话轻言细语,好像前不久那场决裂不曾发生过, 都是他一个人的噩梦。

朱昀曦又欢喜又担忧, 他了解柳竹秋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便百折不回,此时的温馨大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一尝试跟她解释,她立即岔开话题。

“等您身子都养好了再说。”

这话满含过后清算的意味,令朱昀曦惶惶不可终日, 一有机会便抓住她的手,或是搂在怀里。

柳竹秋都很顺从, 甚至会配合回应, 但完全没有过去那种反客为主的热情, 像个善良的施主怜悯地对其进行施舍。

为此朱昀曦很伤心, 时常不由自主心酸流泪, 觉得她的关怀照料如同惩罚, 让他沉溺其中又随时面临失去的恐惧。

十三这天太医来复诊,说太子病情已无大碍,可替皇帝主持元宵庆典了。

柳竹秋在屏风后听得分明,稍后便向朱昀曦辞行。

朱昀曦求她留到元宵节后再走,柳竹秋说:“臣女来了整十天了,虽有太子妃娘娘和陈公公他们帮忙遮掩,但终究有风险。陛下每日都派人来看望您,倘若哪天撞着了,或是听到什么风声,过来抓个现行,该如何是好?”

朱昀曦这阵子对她千依百顺,连挑食的毛病都在她劝谏下改正了,见她去意坚决,不敢强行挽留,拉住她的手请求:“那你今晚陪我睡好吗?”

柳竹秋淡笑:“殿下身子刚见好,不能行房事。”

他忙辩解:“我不是要干那种事,只想在睡觉时搂着你。”

柳竹秋答应了,当夜就寝前,帐外灯柱上的灯芯突然连爆两朵灯花,侍女忙向太子贺喜。

朱昀曦但愿是吉兆,让柳竹秋跟他一起许愿。

二人手拉手头碰头地默默祝祷,他问她许了什么愿,她请他先说。

朱昀曦想到她明天就将离开便止不住眼酸鼻酸,深情凝眸道:“愿与卿生死相随。”

柳竹秋面露笑容,却只见慈祥,拍着他的手背说:“愿君健康长寿。”

熄灯后他们相拥而卧,他埋头在她颈间,感受她的呼吸心跳仿佛被暮春的柔风萦绕着,温暖中蕴藏落花流水春去也的伤感,终于忍不住低泣,抱紧她哀求。

“柳竹秋,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很干脆地哄:“殿下多虑了,臣女不敢起怨心。”

“那你为什么答应嫁给萧其臻?”

“萧大人很适合做我的丈夫。”

他被她的平静煽起急躁,捧着她的脸悲怨质问:“那我呢?我就不适合吗?我对你这么好,这么爱你,哪点比不过他?”

柳竹秋睁开眼睛,漆黑幽瞳宛若古井,不见波澜。

他还这么理直气壮,那非动刀子不可了。

“殿下……那三个孕母中有一个是臣女的表妹。”

朱昀曦身心剧震,本能地否定。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柳竹秋隐忍多时,气愤地闸门总算开启了一条细缝,不带感情地陈述他的罪过。

“她叫阮玉珠,是我表姑妈的女儿,去年过年期间被人拐卖,刚满周岁的儿子被抢走,生死不明。她则被送到山西街的宅院,做了您生儿子的工具。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她铁定已遇害了,就因为您和陛下怀疑她肚子里怀的是野种。”

见她了解得如此详细,朱昀曦心惊胆战,赶紧落泪哀辩:“不是的,我原本不想这样,是窦家和那些朝臣逼得太狠,父皇才为我做了安排。后来他说要除掉那三个孕妇时我也不忍心,可皇命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