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朱昀曦在乾清宫守到后半夜, 庆德帝醒来心疼儿子带病陪护,让他回去歇着,天亮还得代为主持正旦大朝会。

父皇病重, 爱人背叛, 似两片钢锯在朱昀曦脖子上来回拉扯。南熏殿上的冲天怨恨只持续了一时, 他便产生怀疑, 觉得柳竹秋不会如此狠心对他。

回想去年今日他俩在宣府时还何其恩爱,五更一块儿起来焚香放纸炮,看侍从们在院子里“跌千金”①。

早上吃扁食,他接连咬中三个包了银钱的扁食,柳竹秋一个没中, 直叹今年运衰。

他从自己碗里夹了一个喂她, 竟中了。

随后发现是厨子为讨好他,给他的扁食里都包了银钱。

他要处罚那乱拍马屁的奴才, 柳竹秋求情。

“他们想让殿下高兴嘛, 殿下生来就有神明护佑,哪用得着这些彩头。”

他质问:“你怎知有神明保佑我?”

她嬉笑嗫呫:“我不就是您供奉的观音吗?昨儿我们玩观音坐莲,您亲口说要造座神龛把我供起来呢。”

明明都好得恨不得合成一个人了,她怎么能一下子翻转心肠?

定是在赌气,我拿无辜女子借腹生子, 犯了她的忌讳,她想警告我才拉萧其臻演戏, 我不能再乱发脾气, 得尽快找她解释。

他焦急悲伤, 眼睛随时随地发酸, 可遇上过年, 身边时刻围绕大批侍从, 一会儿伺候更衣,一会儿押着他举行各种仪式。他身在众目睽睽下,魂儿早满城飘飞去寻柳竹秋的所在,在典礼上连连走神。

臣下们以为太子挂念皇帝病情,将他的心不在焉视作孝道,有人还借机溜须奉承。

萧其臻在朝堂上与朱昀曦打过一次照面,见他眼含怨怒,就知太子的焦虑至少有一半是冲着他和柳竹秋来的。

果然朝会结束,他被内官带到仁智殿的空房间里,待到下午,连冷水也没喝上一口,估计太子有意折磨他,放平心态耐心等下去。

朱昀曦也想快点审问他,怎奈大年初一宫中事务太多。皇帝卧床不起,他病情未愈还要身兼数职,下午在文华殿接受过皇亲国戚朝拜,离开时眼前发黑,争些晕厥。

侍从们求他回宫歇息,他放不下心病,非要先查明原委,命人将萧其臻召至东宫。

萧其臻进门瞥见太子脸色铁青,心下殊无惧意,从容地上前跪拜。

朱昀曦声似冰棱,质问:“萧其臻,昨天南熏殿上你对陛下说的那些话可是柳竹秋教授的?”

萧其臻猜到他的想法,沉稳说明:“启禀殿下,微臣倾心柳大小姐多年,是真心想娶她为妻。”

朱昀曦恍然大怒,颤声道:“你明知柳竹秋是孤的爱宠,焉敢觊觎?”

“微臣本不敢逾礼,也从未向柳大小姐表白,直到日前听说她不想再做您的嬖宠,才向她表露心迹。也是在得到她允嫁的许可之后才在御前请奏赐婚的。”

“……这么说,你们早有私情?”

“绝对没有!”

萧其臻抬头坚声辩解:“此前都是微臣一厢情愿,您可以骂微臣痴心妄想,但不该质疑柳大小姐的人品,她绝没做过半点对不起您的事。”

“那她为何背叛孤!”

朱昀曦抓狂叫嚣,陈维远的劝说也无法压制他的躁怒。

萧其臻同样愤慨,觉得柳竹秋为太子出生入死,深情无悔,现在明明太子犯错在先,却动辄恶意猜忌,真辜负她太多。

他不畏身死地抗辩:“是殿下背约在先,逼得她不得不设法自保。”

朱昀曦惊怒:“孤何时背约了?”

“您明明承诺不让她入宫为妃,却言行不一,处心积虑哄她入彀,剥夺她的自由。怎么能不叫她害怕?”

朱昀曦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疑怒追问:“她如何跟你说的?”

萧其臻牢记柳竹秋“不能累及无辜”的嘱咐,说:“她就跟微臣说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