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那春梨则对萧其臻视而不见,挎着竹篮要回屋。

萧其臻猝然发问:“请问这篮子里的绣鞋是谁的?”

春梨停步嗔怪:“大人的事奴婢们不敢问,但您也不该来过问我们妇人家的东西。”

她樱桃小口微微一张,伶牙俐齿全露了出来。

萧其臻换种问法:“你是柳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春梨不慌不忙道个万福:“正是,大人还有什么话要问?”

“没有了,替我向你家小姐告罪,就说下官并非有意滋扰。”

“是。”

春梨全无畏惧之情,故意拖长音调应答,裙摆一旋,飞鸟投林般轻盈地掩身门帘之后。

有其主必有其仆,欲知柳大小姐为人,可凭这丫鬟的言行管窥蠡测。

萧其臻来到柳家前厅,坐下重理思路,而后耐心静待。

白氏差人送了两次茶水点心,萧其臻能觉察到她藏在殷勤背后的焦虑,设身处地一想,深感这家人的行为真真滑天下之大稽,荒人间之大谬。

日哺前柳尧章回府,他想必提前接到家人报信,见到萧其臻时脸上盘旋着挥之不去的怆慌。

萧其臻不无责备地叹气:“叔端,你这次太胡闹了。”

柳尧章像咬钩的鱼不由自主要蹦起来,急忙拉着他直奔二门,领到自己的小书房,屏退下人紧闭门窗,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忐忑地拱手相询:“载驰兄,你都知道了?”

他不确定事情败露到哪种程度,想见机行事。

萧其臻淡淡问:“叔端,听闻令妹近日欠安,不知身患何症?”

柳尧章强作镇定:“她前些天出了风疹,浑身躁痒,忽冷忽热,大夫怀疑是时疫,年老体衰者恐受感染。小弟担心双亲受累,便接她来寒舍调养。”

萧其臻微笑着揭穿谎言:“愚兄猜测,这病症不止忽冷忽热,还会忽男忽女,变化不定吧。”

趁柳尧章目瞪口哆,转身用书案上的笔墨写下四行字。

“自古恃才皆傲物,不甘雌伏着钗裙。世人难得清明眼,怎识相如是丽君①。”

那双绣花鞋暴露了柳竹秋的艨艟大脚,萧其臻将各种蛛丝马迹串连,推断温霄寒就是她假扮的。

柳尧章情知机密尽泄,惶急地下跪告罪。

萧其臻赶忙双手扶起,安慰:“贤弟莫慌,愚兄绝没有寻把柄的意思,但这件事你们闹得也忒过头了,现在该如何收场呢?”

柳尧章苦着脸辩解:“非是小弟护短,舍妹从小顽皮,是比一般女孩子任性些,可做出这些事体都是情非得已。”

“此话怎讲?”

“……载驰兄可还记得四年前,右都御史宋宏道公阖家就戮的惨案?”

一把铅沙倾入萧其臻心湖,浑浊泛滥。他沉重地点点头,已先领会情由,反问:“令妹是为了庇护宋家的孤女宋妙仙,才行此险招?”

柳尧章喟然长叹,不愿回想那段凄惨往事。

宋宏道,本名宋强,出仕起便任科道官,后在都察院供职十年,其人芒寒色正,千仞无枝,替朝廷察奸除弊,从不畏强恶。京城的贵戚佞幸都很忌惮他,因他像东汉的桓典,外出常骑一匹青骢马,人们也用“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②来颂扬他。

京师的贵族里属国舅章昊霖最荒淫,仗着妹妹章皇后擅宠,长期为非作歹。别的官不敢指摘他半句,独宋强屡屡上书弹劾。

庆德帝爱屋及乌包庇大舅子,每次都将宋强弹劾章昊霖的奏疏留中不发③,只略微训斥了章昊霖几句。

为此章昊霖对宋强恨之入骨,勾结权宦唐振奇图谋陷害。

五年前安西王叛乱,被陕西巡抚率军镇压。庆德帝派唐振奇去赐死安西王,唐振奇谎称在安西王府搜出宋强通同谋反的信件,宋强由此被捕下狱。

他在昭狱受尽酷刑拷打,手脚筋肉烂光露出白骨,仍拒不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