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来的亲戚(第2/2页)

马丁摸着胡子,得意地大笑:

“亲爱的表弟,听我说,人无横财不富!时机到了,不能错过!”

这个曾经是集体农场小队长、忠诚共产党员的表哥,很诚恳地为我们解释他成功的途径:“是这样的。我向西方进口,譬如说,值一百万马克的香烟吧!我把这些香烟出口到匈牙利去——匈牙利还属于华沙集团,香烟属于优惠品,我用马克和卢布兑换来、兑换去,一转手就可以净赚个五十万,单靠卢布和马克的兑换就行。”

他眯着眼睛,做作出小心翼翼的样子:“可是,关键是在,那香烟根本就没到匈牙利,我只需要布达佩斯那边有人打通关节,作点纸上工夫,证明货到了就行。”

“那香烟到哪去了呢?”我问,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呆。

“香烟?”马丁咕噜灌下啤酒,胡须上沾着泡沫,“香烟我留在德东卖呀,供不胜求呢!”

我终于懂了。

这位表兄是个新德国的“倒爷”。柏林围墙一倒,社会主义大厦也开始四壁龟裂,他就趁着大家手忙脚乱补破屋的时候,在漏洞里钻来钻去,比任何人都机灵。

现在,他坐在那儿哈哈大笑:“你知道为什么东德人看不上你所提供的条件吗?”

我不知道。

“因为呀,”他大刺刺地对着灯罩吐烟圈,“因为他们如果根本不工作,成天躺在床上吧,政府——从前是西德政府,现在是德国政府了——会给他失业救济金、医疗保险、育儿辅助费等等,七七八八凑起来,和你给的薪水也就差不多了。住房,他反正本来就有,大锅饭时代保证给他的。放着这么舒服的日子不过,谁这么傻还去做工呀?”

马丁的手指上,有一个粗大的金戒指,在我的第凡内灯下闪着光。

有些亲戚,我想,还是四十年不见较好。

一九九一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