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4页)

走遍市场之后,我又去贫民窟,兵船厂附近造船工人的居住区。陌生人可以消失在那些两边是穷人住的单间房子的街道之中。那里还有能装得下一整艘船的风帆和缆索厂,女人可以一辈子都在里面缝缝补补。人们若想藏起来,在那里可以很容易地做到。有一次,我看到船厂围墙附近的木桥上有个人,我以为是她,拼命跑过去,累得双腿发痛,却发现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丑陋的老太婆,穿着一件对她来说过于华贵的披风。她吓得惊叫连连,我赶忙走开。我在贫民窟的街道上挨家挨户去敲门,但我没有钱给人,打听不到消息。我恼恨得骂不绝口,但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觉得腻了。

最后,我来到某个臭烘烘的城区。这里有一条干涸的河道,现在只有烂泥在其间流动,阵阵恶臭扑鼻而来,像我这样的侏儒要是掉进去,会像一块鹅卵石,很快就沉没了。为了避开臭味,我赶忙跑开,发现了一个酒馆。当晚我在里面借酒浇愁,喝的是一种在其他地方都会被当成毒药的烈酒,但威尼斯抽了这种酒的酿造税,准许其出售。我是一个害怕淹没的男人,却沉沦在这种液体中。但喝醉之后,惩罚有时候会变成一种甜蜜的痛苦。第二天白天和夜里,我又是如法炮制,喝得大吐,最后在一条水道的边缘醒来,凄凉地庆幸自己没有掉进去。

这是我离家的第三天了。我从来没有过这么久毫无小姐的消息。是时候把该死的梅拉格莎忘掉,回家去面对我们自己的烦恼了。

晌午时分,我拖着身体回到家里。我回家路上经过一座桥,看到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水上,刺得我眼睛发痛。天哪,也许有一天威尼斯会变得美丽迷人,我会有心情去欣赏它。但不是今天。她还没看到我,我就看到她了。她站在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户望着外面,身上穿着礼服,秀发披肩,仿佛在等人。我刚想叫她,因为我知道她会担心,但这时她眼中的神色让我住了口。在另外一边,那个干瘪的老蝙蝠正在她的位子上,嘴巴对着空气说话,却没有声音。她们似乎在彼此对视。她们看到什么呢?从美梦到噩梦的旅途吗?因为若是仔细想想,她们之间隔着的,除了一道海水和一段漫长的年华,还有别的什么呢?

当我在街头观察女人时(请记住,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乐趣),有时我会觉得她们的身体让我想起水果——先是含苞欲放,接着是茁壮挺拔,然后是丰饶成熟,再往后是蓬松绵软,最后是干瘪腐烂。最可怕的是腐烂,不管是胖的瘦的都一样:胖的像吹足气的猪脬,不但肥腻,而且黏糊糊的,似乎随时都会裂开——里面都是供蛆虫食用的浆汁;而瘦的则一点点干瘪消蚀下去。小姐也将会如此吗?会不会有一天,她饱满的脸颊变得像松弛的羊皮纸,而圆润得让男人忍不住想把舌头伸进去的嘴唇枯萎成两爿紧闭的薄贝壳?她正在想着的是这些吗?凝望着她自己的红颜迟暮?我们只剩不到四十个金币,这个星期还要交房租,是时候振作起来做点事情了。爬上楼梯时,我心中暗下了这么个决心。

我打开门,她转过身来,刹那间我不知道应该先看哪里——她搂着自己的手臂,还有躺在床上的男人。她的眼神替我做了决定。他衣衫不整,敞开的衬衣露出健壮的胸膛,赤裸的双脚自被单之下伸出,他的脚很长,脚毛很多,活像是蜘蛛的腿。他的鼾声很粗重,很难分清他是因为纵欲过度而累趴了,还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而倒下,因为他身上散发的气味和我自己的差不多。

我又看着她。他弄过她的手臂了。真该死。好婊子的第一条原则是什么?永远别单独和男人相处,除非门后有人待命。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