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第4/6页)

他话音稍滞,颇有些艰涩地道:“这里也不是聚沧。”

……为何?

今非昔比,为何昔时变作了今时?他是如何修成的仙格?这处不是聚沧,又是哪里?还有,聚沧——

秦念久看着他微垂的眼,重重疑问一瞬涌上脑中,转瞬又统统被那厚重白雾收拢,余下一片寂然。

于是他终也只能微微一顿,轻声应了:“是。”

简单一字,惹得谈风月又是一阵语塞。

见不得他这副冷淡至极的漠然模样,可他是六十七年前沉睡的旧人,倏然苏醒在了今朝——他又能与他计较些什么呢。

纵有万语千言堵在喉间,也只得化为了一声闷闷低叹。

总不能就这般呆站着,无限磋磨下去……谈风月按按额角,并未开口邀他进屋一坐,而是试着问道:“可要四处走走?”

不懂谈君迎缘何变得这般客套疏离,秦念久看着他,一时没答话。

他分辨不出他这是在逐客,是在相邀,还是有何其他含义。更不知他……是不是又要离开,往不知何处奔忙去了。

正迟疑着是否该开口向他问清,秦念久薄唇微动,还未及出声,却听谈君迎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冒犯了他一般地补充道:“——我也一起。”

他说得极不肯定,尾音轻得像个问句,简直像是在恳求。

恳求什么?让他不要拒绝他?

可是他向来爱跟在自己身畔,言行洒脱无状,从来不顾旁人如何看、旁人如何说。

也从来不会这样问。

“……”

只觉着眼前的人愈看愈陌生,秦念久垂在袖中的五指稍嫌无措地轻轻一蜷,点了点头,“好。”

晨光渐盛,微风暖流。

虽然是谈风月主动提出来的“四处走走”,但他心内正乱,全无主意该带身侧这秦仙尊往何处去。往沁园——市井喧嚣。往青远残城——太过难堪。往世间各处——又都是伤心。

仿佛处处受制,他又别无他法,只得稍稍领先了秦念久一些,带他走上了另一条山道,逐步而上,去看青江奔涌,江水涛涛。

只是……习惯使然。漫步在山道上,他几乎没多想,便用流风拨开了道路两旁的细瘦树枝,扫净了地面的碎石,又再自然不过地回过了身来,像往常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想拉住秦念久的手腕——

可他方才伸出手去,便反应了过来,此秦念久并非那阴魂,而是秦天尊。

于是他只能生硬地拐了个弯,拂了拂秦念久的衣袖。

不曾见谈君迎对自己做出过这样亲昵逾矩之举,秦念久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

心间既闷又恼,谈风月摸了摸鼻尖,以玩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哈。沾沾灵气。”

“……”秦念久更觉莫名,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但见他一语说罢,便匆匆背向自己,快走了几步,也只好举步跟了上去。

林间,鸟鸣清脆。

山腰间,一片开阔地。

秦念久随谈君迎在边缘处站定,俯视而下,能看见日光江景,水盛天光,脉脉而去,一派清丽。

悠悠,身侧树上一片黄叶摇摇落了下来。

他们二人或记忆深刻、或不自觉回避着的,一个有悲有痛,也有喜乐,曾一起度过的,格外漫长的夏季,终已过去了。

看着块块碧色江洲,江水缓流,秦念久微微垂眼,模糊似有丝丝酒香传来,拨开了他脑中层层雾霭。

似乎,他曾与谁身处在一座平凡人城之中,同坐在屋檐之上,饮酒对谈。该是夜晚,因为那画面中有风有月,也有繁星,而遥遥远远处,也是这样奔流不息的江水。

不知为何,这一幕并“不痛”。所以他怔怔地,放任那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中多停留了片刻。

他这般静看着江水,谈风月亦静静靠在树旁。只是他并没看景,而是看着那赏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