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第2/6页)

双剑幻化不出,不见观世宗人影踪,亦不再有一道青影时时跟在他身畔。

天地苍茫,好似一夕之间,他迷蒙入梦,小憩了片刻,再睁眼时便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

——而他却执著地、固执地,不愿扪心自问一声“为何”。

一直以来,他只习惯于听师尊的命令行事,以至于现下的他亦只惯性地遵循着过往种种来行动。好似明明已无需睡眠,一到入夜,却仍要让自己陷入浅眠,明明已能动情,却不知该如何动情。

除此之外,他甚至不知自己都能做些什么,都该做些什么。

若是能问问谁就好了。

师尊……

一念起,脑中一株梧桐骤然生出,叶茂枝繁,似能蔽日,又不等他瞧清,眨眼便隐没在了厚厚浓雾之中,迫使他将思绪转移到了别处。

是了,那日谈君迎离开前说过,他自可随意四处走走。

稍定下了心,他视线微转,望向了高阁之下那片绿意掩映着的断壁残垣。

自半山逐级而下,石阶两旁的风景那样陌生,遍地残砖碎砾徐徐在眼前铺开,一枚枚破碎的琉璃迎着晨光,仿佛天际朝霞坠跌了下来,碎落一地斑斓。

秦念久足踏晨曦,慢慢走着,左右扫视过段段倒塌的砖墙,依稀能辨认出原是间屋舍,或是工坊……

墙上、树上,尽是剑痕深深,泥地里尚有张张残符颜色未褪,实不难想象出这城中曾上演过怎样一副惨景。

只是看在眼里,却无法触动他哪怕一分。

他只漫无目的地在其间慢慢穿行。

手侧,一间工坊模样的废墟像是被人稍微修整过,又不知怎么只修整了一半便停了工,徒留半段狼藉。

鬼使神差地,他无端端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了那只垒好了半截、尚缺了个角的砖墙旁,垂眼半晌,方才挪开了视线。

顺着这处往前望去,能看见沿路皆有被人修整过的痕迹,零零散散。只是那修整的人该是身量颇矮,力气亦不足,目光所及处,砖墙、木梁、窗框,皆只修复得半人高,稍重一些的物件则是动也未动……

望尽这修整过的痕迹,尽头处似是一方小小院落。

并未多想,他半躬下身拾起一块红砖,补上了身前砖墙所缺的一角,又静立了片刻,才错身向那院落走去。

与满城残垣颇有些格格不入的,眼前的院落被收拾格外整洁,院里院外称得上纤尘不染,缕缕微风轻拂着半掩的窗扉,能看见屋内桌上一杯已然凉透的清茶。

……不怪在那高阁中寻不见有人留宿过的痕迹,原来谈君迎近来是住在这处。

向来不会未经准许便擅闯他人住处,秦念久方走至窗边便停下了脚步,视线却有些不受控地望向了窗内。

一如他记忆中那般,谈君迎惯来爱干净,屋内各样摆设清净素雅,井然有序。又与他记忆中不同,一张临窗摆放的案台上堆满了古籍,或歪歪叠成一摞,或杂乱摊着,一旁垫着数张墨痕纷乱的素宣,而那摞摞书籍之后、张张纸页之间,又半掩着一抹颇有些眼熟的银光——

虽然质地相同,却并不是他亲手所铸、相赠予他的那把页银灵扇,而是一柄页银烟杆,像是被人刻意拿纸页盖了起来,不愿触及一般。

可它毕竟是页银所制,灵气自蕴,即使被张张素宣盖着,也难掩其冷光灼灼。

……他记得,这是师姐的心爱之物。

望着那抹教人难以忽略的银光,秦念久眼底划过一丝恍惚,模糊间似有几帧画面闪现在眼前,又唯恐避之不及般化入了他脑间的白雾之中,徒留一片空白,却教他挪不动脚步。

脑中白茫一时挣动,一时又再度归于平静,倒让他感到安稳。

流风打林间穿行而过,抚上他的发梢,将他束起的长发拨乱了些许,他却一无所觉地望着那抹银色,出了神般静静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