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第2/5页)

狡黠地抿了抿唇,他轻撩了一把星辰,“风使两世为人,一世纨绔清狂,一世寡情薄凉,看似不羁,实则却也重情义。想必此后便要长留人间,再难出现在我面前,惹我烦心——我怎能不喜?”

轻易躲开了他泼来的点点银星,帝天君略显疑惑地微微一扬眉,随他的目光挪开眼去,望向了无垠星河之下,阴云沉沉的人界。

……

暴雨倾盆,重重击打在地,震得大地阵阵轻颤。

雷鸣震耳,风声呼啸,似正抽取吸纳着万物灵息,夹杂着潮湿雨气穿透岩壁罅隙,汹涌灌入错综交杂的山洞甬道,几要将山洞内的一切以蛮力揉碎,又倏忽柔和了下来,被幽蓝烛火牵引着,源源不竭地徐徐渗入了那流转不息的血阵。

眨眼,洞外风雷不绝,洞内光辉满溢。

阵中猩红鲜血微微一滚,自与光团相接处点滴被浸染成了金色,寸寸亮起,急遽涨开,虚化而成一片云絮般的光雾,映亮了谈风月微扩的瞳仁,穿眼入心。

眼底,幕幕是他孤身独行,在灵显寺中一眼望见了那枚被供在高阁上的舍利;地府诡意森森,遍体鳞伤的鬼差紧抓住了他的衣袖;溪贝风轻日朗,三九片片碎裂的笑颜——

眼前,一片金蓝灵光组就的云雾之中,血阵逆流,丝丝化光,缕缕相交相织,如同血脉经络,又在其上点点凝出血肉,覆上肌肤,渐成人形——

直到谈风月微微颤动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那张他熟悉不过的容颜。

是梅花林中宮不妄带笑回身,所期盼能看见的那人。

是衡间就连在梦中也踟蹰不敢上前,不敢惊醒的那人。

是徐晏清究其一生只能不甘凝望着的那人。

——是那或白衣翩翩,或红衣张扬,总在他左右,又与他相隔两界六十七年的那道身影。

光雾朦胧之中,秦念久双眸紧阖,胸膛随烛火跃动轻轻起伏,仿佛只是安然睡着。

已无暇去辨自己心间正翻腾的是何种情绪,谈风月并没第一时间跨步上前,只怔怔看着那被光雾柔柔裹覆着的人,几度抬起手来复又收回,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迟迟伸出了手,穿过光去,小心翼翼地圈在了秦念久腕上。

再不是一滩他拼尽全力也捞不起的血泥,而是温热的、细腻的、能切实握在他手中的——

他是想笑的,可嘴角却沉重得扬不起来,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颤抖着将他从光雾中拉了出来,挥手为他披上衣裳。

几乎是在他们肢体相触的同一瞬间,丛丛幽蓝烛光忽地一闪,褪回了暖黄。

似被那骤然变化的烛火所惊扰,秦念久倏地睁开眼,正正对上了谈风月的视线。

两双金瞳刹那相对,似能一眼望尽千年。

黑发金瞳,是仙非魔。

一瞬之间,谈风月扣在他腕上的五指收得愈紧,万语千言涌至嘴边,想唤他的名字,想与他细说种种,想与他说鬼差,说三九——

可根本不待他开口,甚至根本不及他反应过来,秦念久眼神倏然一凛,下意识般不由分说地挡开了他的手,拂袖抽身退开半步,踏得一地血阵红意四溅。

倏而风止,惊雷炸响。

谈风月僵在半空中的手,垂落的袖,翻倒的烛火,都似定格在了此刻,未能脱口的话音亦梗在了喉间,唯剩一片令人心惊的沉默震耳欲聋。

烛光温融,照不透秦念久漠然的眼。

形形色色的画面重重堆叠在脑中,却犹如啸风扬沙,顷刻散尽。分不清萦绕在心间的究竟是平静,还是空洞至极的茫然,眼前景象渐进清晰,秦念久看着眼前满目诧然的谈风月,嘴唇微动,却一时发不出声来,于是便静了片刻。

一室静寂之中,谈风月听见他轻轻地,几乎是用气声念出了三个字:

“……谈君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