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第4/12页)

听完这段全貌,张腰子已经全身颤抖,关节咔咔作响,感觉很快就要周身冒火,腾空而起,穿破房顶去发冲击波了。而山哥则背着手,双手掌心朝上,用极别扭的姿势来回踱步。大妈看了看山哥,笑道:“这老哥真有意思,走道跟背着个孩子似的。”

大妈说完这话,也把自己吓了个半死,屋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摄氏度。张腰子却不在意,说道:“大妈您照顾下童童,我跟山哥去给她买点吃的。”大妈把眼睛眯成两条线,说道:“你们玩儿摇滚的,一群愤青,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说瞎话。你小子要是学会说瞎话,你还有治吗?”张腰子不知道自己这么淡定如常的瞎话是怎样被识破的,只得讷讷地说道:“没治,没治。”大妈说:“好在你没学会,我们家虎妞都比你演得像。”虎妞是一只哈士奇,在小区里十分有名。“说吧,你们两位老哥准备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啊?”张腰子把腰一挺,脖子一拧,怒道:“我,我打丫杂种×的!”大妈把嘴抿成一字形,表示无奈。她还要再说什么,在一旁踱步的山哥却说:

“打人是不对的。”

山哥的主意谁都没想到。他说:“我们应当报警。”大妈说:“老哥啊,这你就没我懂了,我做社区工作几十年了,这方面我很有经验。家庭暴力报警,这肯定是对的,但是警察也没办法啊,如果不是抓现行,一般就不能抓人。童童身上这伤是挺重,但是半坡子如果咬死不认,咱们也没什么办法。”

山哥摇摇头:“不是。”

他蹲下身,把帽檐压了压,不让眼睛露出来,否则童童就不敢说话了。这么说吧,直到今天,山哥跟我喝酒时说起话来,我都把耳朵对着他,眼睛看着地板,防止我控制不住,突然给他跪下。山哥问童童:“你爸打你是几点的事?”童童说:“忘了,就刚才,六七点吧。”山哥问:“你们吃饭了吗?”童童说:“还没呢。”山哥又问:“你爸平时喝酒吧?”童童摇摇头:“他很少喝酒。”

这一下大妈和张腰子都震惊了,半坡子酗酒打孩子在小区里是出了名的,怎么童童说他不喝酒?山哥又问:“你在你们家见过注射器吗?”童童摇摇头。山哥想了想,又问:“你爸有没有一个专用的勺子?”童童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但很快又说道:“我们家就一个勺子,我爸不让我用勺子,说太娇气。”逻辑莫名其妙。山哥又问:“你刚才抽的烟哪儿来的?”童童低头玩了半天衣角,说:“偷我爸的。”说完没等山哥让她交代,自动把烟和火交了出来。大妈关切地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学好,学抽烟?”童童哭了:“我看我爸抽烟的时候,表情挺轻松的,就那时候像个人,感觉什么烦人的事儿他都忘了。”

山哥走到灯下,按下打火机的按钮,火苗冒了出来:蓝白色,几毫米高,很难点着烟。

山哥说:“腰子,报警,有人吸毒。”

半坡子被警察突然袭击,抓了个正着,带走了。张腰子对山哥崇拜不已,说山哥不应该姓景,应该姓福,福尔摩斯的福,干脆就改名叫福山雅治吧!山哥的推理也很简单,他是个喝了三十几年酒的人,十分清楚酒鬼的行为逻辑。如果是在吃饭前就开始喝的人,这种人往往常年保持着酩酊大醉的状态。童童腿上是连续的、细密的伤痕,不是在追逐中打伤的,而是控制住童童之后打的,那种酒鬼通常没有这么稳。民间喜欢喝酒闹事的那种酒鬼,则不过是吃饭时喝个七八两的量,就算开饭早,也没有那么快喝完七八两的,时间对不上。山哥想起自己以前乐队的鼓手,这人叫六锤子。锤子这个词在祖国各地方言中有不同的含义,六锤子这人几乎符合所有含义。这个人后来吸了毒,每次吸毒之后就打老婆。与酒鬼不同的是,吸毒的人脑子虽然混乱,身体控制得却很好,只是跟眼睛配合得不太牢靠,常常觉得阳台外面是坦途大道,六锤子最后就这样从阳台走了出去,把楼下的洋灰地捶了个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