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龙巴 一一(第2/6页)

“因为,高龙巴,大陆上的小孩子一离开奶妈就知道了的事,你这么大的姑娘还没知道是难为情的。”

“哥哥,你说得不错。我知道自己欠缺很多,巴不得求点儿学问,尤其是你肯教我的话。”

几天过去了,高龙巴没有再提巴里岂尼的名字。她老是嘘寒问暖,把哥哥招呼得十分体贴,常常和他谈起奈维尔小姐。奥索教她念些法文与意大利文的书,她一方面发表一些很准确的见解,一方面连最普通的事倒反一无所知。这两点都使奥索诧异不置。

一天早上,吃过早饭,高龙巴走开了一会儿,回来并没挟着书和纸,却头上包着面纱,神气比往日更严肃了。她说:

“哥哥,请你陪我一块儿出去。”

“你要我陪到哪儿去呢?”奥索把手臂凑上去预备搀着她走。

“哥哥,我不要你搀扶,可是得带着你的枪和弹匣。男人出门不带枪是不行的。”

“好吧,既然是风俗如此。咱们上哪儿去啊?”

高龙巴一言不答,把面纱紧了紧,唤着看家的狗,带着哥哥出门了。她迈着大步走出村子,穿入葡萄藤中一条弯曲很多的低陷的路,对狗做了一个手势,教它跑在前面。它似乎完全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忽左忽右的奔着,钻人两旁的葡萄藤,老是和女主人相隔四五十步,有时停在路中间,摇着尾巴望着她。它把搜索敌人的斥堠工作做得很到家。

高龙巴说:“哥哥,倘若缪契多叫起来,你就得装上子弹,站着不动。”

走出村子一二里,拐弯抹角的绕了好多路,高龙巴忽然在一个大转弯的地方停下了。那里有个金字塔形的小墩,堆满着树枝,有的还是青的,有的已经枯了,大概有三尺高。顶上露出一个黑十字架的尖端。高斯好几个州郡,尤其是山中,有个古老的风俗或许和异教徒的迷信有关:就是你路上遇到有人死于非命的地方,就得往那儿丢一块石子或一根树枝。只要那亡人的悲惨的结局在人们的记忆中存在一天,这礼节就得继续一天,年复一年,终于成了一个土堆,大家管它叫作某某人的墩。

高龙巴在这堆树枝前面站定,随手攀了一根小桠枝丢在墩上。

“奥索,这便是父亲丧命的地方。咱们为他的灵魂做个祈祷罢!”

她说着,跪下了。奥索也立刻跪下了。那时村子里正缓缓的响起一阵钟声,因为上一天夜里有个人死了。奥索不由得眼泪簌落落的直掉下来。

过了几分钟,高龙巴站起身子,眼睛是干的,但脸色很紧张。她很快的用大拇指画了一个十字。高斯人常常这样一边画十字一边在心中默祷,发一个庄严的愿。然后她拉着哥哥向村子走回去。两人一声不出,到了家里。奥索一径走进自己的房间。不久,高龙巴也进来了,捧着一口小箱子放在桌上。她揭开盖子,取出一件血迹斑斑的衬衣。

“奥索,这是父亲的衬衣。”

说完她把它扔在他膝上。

“这是送他性命的子弹。”

她又把两颗生锈的子弹放在衬衣上。

然后她扑在奥索怀里,狠命的把他抱着,叫道:“奥索,我的哥哥!奥索!你一定得替他报仇!”

她发疯般的搂着他,吻着子弹,吻着衬衣。随后她走出房间,让哥哥坐在椅子里呆若木鸡。

奥索一动不动的愣了好一会儿,不敢把这些可怕的遗物撩开。后来他挣扎了一下,拿它们放进小箱,自己跑到房间的另一头,扑在床上,把脸朝着墙壁埋在枕头中间,好像有幽灵出现而特意躲着似的。妹子的最后几句话一刻不停的在他耳中响着,仿佛是一个命定的、无可逃避的神示,要他杀人,杀一些无辜的人做血祭。可怜的青年头脑像疯子一般搅成一片的感觉,我也不能备述。他这样的躺了老半天,连头也不敢掉过来。最后他站起来,关上箱子,急急忙忙冲出屋子,直奔田野,不知道上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