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迪在天堂里遇见的第四个人(第5/9页)

她点点头,笑了笑,一个温柔的笑,爱迪一见,两眼便湿润起来,一阵悲伤涌遍全身。忽然间,莫名其妙地,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死,或者公园,或者他朝着他们大喊“退后!”的那一群人。他为什么要讲这个?他在干什么?他真的同她在一起吗?仿佛有一种埋藏在心底的悲伤浮起来揪痛人的心,他的灵魂倏然间遭到旧日情感的伏击,他的嘴唇开始颤动,他所失去的一切如同一股洪流将他卷入其中。他望着他的妻子,他死去了的妻子,他年轻的妻子,他销踪匿影的妻子,他惟一的妻子,他不想再寻寻觅觅。

“噢,上帝呀,玛格丽特,”他轻声说。“真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说不出口。我说不出口。我说不出口。”

他两手抱住脑袋,他到底还是说了,他说出了那句人人都说的话。

“我好想念你。”

今天是爱迪的生日

夏日的跑马场上,挤满了客人。女人们戴着太阳草帽,男人们抽着雪茄。爱迪和诺埃尔早早就下了班,来跑马场用爱迪的生日数字39玩“每日双重彩”。他们坐在板条折叠椅上,脚边到处是喝啤酒的纸杯,满地都是人们丢弃的马票。

早些时候,爱迪已经赢了第一场马。他把赢来的钱押了一半在第二场马上,又赢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赢了二百零九美元。输了两次小赌之后,他把剩下的钱第六次全部赌在一匹马上,他和诺埃尔兴高采烈地想,反正他们来的时候也几乎一无所有,空手回家又怎么样?

“想想看,如果你赢了的话,”诺埃尔说道,“你赚来的钱就都能给孩子了。”

铃声响起,赛马冲了出去。赛马在远处的直线跑道上挤成一团,马身上五颜六色的丝绸披挂随着赛马的奔腾跳跃晃成了一片。爱迪赌的是8号,一匹名叫泽西·芬弛的马,这马不赖,尤其在四对一的时候,但是,诺埃尔刚才提到的“孩子”——他和玛格丽特准备领养的孩子——让他感到一阵内疚。他们本来可以用这钱的。他为什么干这种事呀?

人群站起身来。赛马跑过来了。芬弛跑到了外围,抻长了身子驰骋起来。人群的欢呼声和雷霆般的马蹄声交错起伏。诺埃尔大叫大嚷。爱迪紧紧攥着他的马票。他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浑身生出鸡皮疙瘩。一匹马冲到了前头。

泽西·芬弛!

现在,爱迪赢了近八百美元了。

“我得挂电话回家,”他说。

“你会倒运的,”诺埃尔说。

“你在说什么?”

“你告诉别人,就会倒运。”

“神经病。”

“别挂。”

“我要挂电话给她。她会高兴的。”

“她不会高兴。”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一个公用电话前,投进一个五分钱硬币。玛格丽特接起电话。爱迪将消息告诉了她。诺埃尔说对了,她很不高兴。她要求他回家。他告诉她别要求他干什么。

“我们就要有孩子了,”她嗔怪道。“你不能总是这样。”

爱迪放下电话,耳朵根嘣嘣直跳。他回到了正在栏杆处吃花生的诺埃尔身边。

“我猜着了吧,”诺埃尔说。

他们走到窗口,又选了一匹马。爱迪从口袋里掏出钱。他的心思有一半已经不想再赌了,另一半却想再翻倍地赢,这样,等他回到家的时候,他可以把钱往床上一扔,告诉他妻子,“拿着,买点你喜欢的东西,行了吧?”

诺埃尔望着他把钱推进窗口。他扬了扬眉毛。

“我知道,我知道,”爱迪说。

他不知道的是,玛格丽特因为没办法打电话找他,所以决定开车来跑马场。在他过生日的时候朝他嚷嚷,她感到很难过,她想向他道歉,她也不想让他再赌下去了。凭着她以往的经验,诺埃尔会坚持一直待到跑马场关门——诺埃尔就是那样。跑马场离她家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她抓起她的手袋,坐进他们的纳什兰布勒牌二手车,顺着海滨大道开去。她向右拐上了莱斯特街。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处于不断的变化中。大部分汽车迎面而来。她把车开到了莱斯特街的天桥下,这座天桥过去曾经是去跑马场的必经之路,客人们走上楼梯,跨过街道,再从楼梯上走下来;后来,跑马场付钱给市政府,建了一盏交通灯,这座天桥便基本上废弃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