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迪在天堂里遇见的第三个人(第5/11页)

那么,如果这里是天堂的话,他们在哪里?爱迪审视着这个陌生的老妇人。他感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孤独。

“我能看到地球吗?”他轻声说。

她摇摇头。

“我能跟上帝讲话吗?”

“你随时都可以。”

他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可以回去吗?”

她眯缝起眼睛。“回去?”

“是的,回去,”爱迪说。“回到我原来的生活。回到最后那一天。我能做点什么吗?我可不可以保证做个好人?我可不可以保证,我会一直去教堂?能做点什么吗?”

“为什么?”她似乎被逗乐了。

“为什么?”爱迪重复了一遍。他用手去挥雪花,手上感觉不到任何凉意和潮湿。“为什么?因为这地方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因为我不觉得自己像一个天使,如果我应该那样感觉的话。因为我不觉得我把一切都弄明白了。我甚至不记得我自己的死。我不记得那事故。我只记得那两只小手——我想救出来的那个小女孩,明白了吗?我正在把她拉出来,我肯定抓住了她的手,就在那时,我……”

他耸耸肩。

“死了?”老妇人说道,微笑着。“过世了?去了?去见造物主了?”

“死了,”他说道,嘘了口气。“我只记得这些。然后是你,其他人,这一切。你死了之后不是应该得到安宁吗?”

“你会得到安宁,”老妇人说道,“当你不再跟自己过不去的时候。”

“得了吧,”爱迪说道,摇摇头。“得了吧,才不会呢。”他想告诉她,打完仗后他每天都感到烦躁不安,那些噩梦,那种百无聊赖的心态,还有,他独自一人到码头上去,看大鱼网里打上来的鱼,他感到羞愧,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些无助地扑腾来扑腾去的生物一样,落入网中,在劫难逃。

他没有告诉她这些。他只是说,“请别见怪,女士,但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她说。

爱迪叹了口气。

“噢,是吗?怎么会呢?”

“嗯,”她说。“你有空吗?”

她坐了下来,尽管她身体下面什么也没有。她悬空而坐,双腿高雅地交叉起来,腰身挺得笔直。长裙整齐地垂在她的身边。一阵微风拂过,爱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我说过,我曾经是一个女工。我在一个名叫‘海象烧烤’的地方端盘子。那地方就在你长大的海边附近。你大概记得吧?”

她朝那个餐车式饭店点了点头,爱迪忽然想起来了。当然啦。那地方呀。他过去常到那里吃早餐。油匙子,他们这样称呼它。他们多年以前就把它给拆了。

“你?”爱迪说道,差一点笑出声来。“你在‘海象’做女侍者?”

“是呀,”她自豪地说道,“我给码头工人端咖啡,给码头装卸工人送螃蟹蛋糕和熏猪肉。

“我当年可是一个招人爱的女孩子,顺便说一句。我拒绝了许多人的求婚。我的姐妹们责备我。‘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呀,这么挑剔?’她们会说,‘趁早找个男人吧。’

“然后,一天早晨,一个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走进门来。他身穿一套深色带白色条纹的西装,戴着一顶德比圆顶毡帽。他的一头黑发修剪整齐,脸上永远露着微笑。我招待他的时候,他点了点头,我尽量不去盯着他看。他跟他的同事谈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他浑厚自信的笑声。有两次我注意到他在朝我这边看。付账的时候,他说他的名字叫埃米尔,问可不可以拜访我。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姐妹们用不着再纠缠我让我做决定了。

“我们的恋爱令人振奋,因为埃米尔是一个有实力的人。他带我去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给我买我连想都想不到的衣服,带我去吃在我贫困潦倒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吃过的美餐。埃米尔是通过木材和钢铁投资一夜暴富的。他是一个出手大方的人,一个冒险家——他一旦有了一个想法,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实现它。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被一个像我这样的穷姑娘迷住。他憎恶那些富家出身的人,更喜欢做那些‘高深人物’永远不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