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不去的故乡 三姐小事(第2/5页)

那是妈妈第一次打我们,也是最后一次。

三姐每回提起这次经历,都说我是个愚蠢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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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父亲母亲只生三姐一个,我想她这一生都会过得风光又自在。偏偏她的出生顺序有点尴尬,上面有大她八九岁的两个姐姐压制,下面有妹妹弟弟跟她争宠。她夹在中间成了受气包、被冷落者。

人的命运,多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有人含着金钥匙出生,有人出生时就注定要跟别人抢奶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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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困顿,做生意屡屡失败,父母成天愁眉苦脸。

二年级时,我们姐弟仨交不起学费,父亲去借了一圈。叔叔大伯、姑姑家都去了,没借到。

父亲拍桌子说:“三儿,你是姐姐,这学期先赊个账!”

三姐红着眼圈,问:“为什么是我?”

父亲和母亲坐在桌前,沉默不语。

我跟弟弟坐在桌前,不敢吱声。

“那抓阄吧。”妈妈最后建议道。

“人要认命,一切都是自己的造化。”母亲叹着气。

她将三张画了“√”和“×”的纸条折叠起来,打乱,让我们自己抓。

“谁抓到‘×’,谁这学期就赊账。”

我们屏住呼吸,每个人拿起一张。

弟弟心急,先拆开,是“√”。他把纸条拿到天上举着,哈哈笑着。他以为正在做的这件事有趣、好玩,根本不知道严重性。

三姐也随即打开纸条,她看了我一眼,脸色一沉,说:“算了,还是我,都是命。”

她带着纸条,跑出去哭了一场,回来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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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交一半学费,可以进教室上课,但没有书本。因为没钱交学费,她整个学期都没有教材。

每次上课,同桌的女孩子又不跟她共享,她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有时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再聪明的脑袋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语文还能有点基础,数学成绩却越来越差。

这种落魄一直持续到她小学毕业。每学期,不用父母亲提,她自动承担着。

母亲去村民家里找过教材,没人愿意借给我家用,家长们都说自己孩子以后还要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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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级时,我的成绩突然好起来,有机会能去镇上参加数学竞赛。能进奥赛班的学生,脑袋都比较聪明。为此,我一直沾沾自喜,在全家人面前炫耀。三姐在一旁表情冷冰冰的。

奥数竞赛实行淘汰制,100个学生中最后再选出5人,代表学校去镇上比赛。我在20强绝杀中惨遭淘汰,没好意思跟家人说。

决赛那天,父母亲在饭桌上问起哪天比赛,有没有把握进决赛时,我支支吾吾地说:“有的。”三姐心直口快,当场拆穿我:“瞎说,今天就是决赛了。”

我脸色难看,骂了句:“关你屁事。”

说完愤而离桌,躲在家里四壁透风的废旧隔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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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正值冬天,零下十几摄氏度,我穿了件衬衫在里面冻到凌晨。母亲找到我时,我全身颤抖嘴唇发紫。

第二天我就生了一场大病,父母亲轮流骑着自行车,冰天雪地里载我去10千米外的诊所,3个月后才好起来。

由于激素使用过多,我胖了几圈,更不敢跟邻班小男生告白。三姐不知怎么看出来了,跑到男生班门口,五大三粗地喊着:“喂,喂,那谁谁,出来下。”

三姐把男生带到我面前,让我说话。

我无地自容,慌得眼泪掉下来,更讨厌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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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成绩越来越差。父亲提议让她留一级,跟我一个班,可以共用教材。她打死也不愿意。

小学毕业后,她就去了镇上中学读书。

母亲每周给她5元钱生活费,家里宽裕点的时候也能有10元。她每周五下午回家,不坐“跑人载”的三轮车,宁愿走15千米的路,为了省下一元钱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