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3/4页)

一名护卫闪身自外头进来,垂首立在案前:“大人,相府里的线人来了消息。”

谢钰手腕微侧,将工笔半浸在砚台里,看着红墨吃透了雪白的狼毫,语声淡淡:“左相不服?”

“左相起初知道此事,的确十分恼怒。但听闻是您下令将人留下,便吩咐左右不必追究此事。”护卫起初答得很快,但到末尾时倒又有些犹豫起来:“属下有些不解……不是您令属下传话到相府,‘桑家女,三日后纳之’,为何又——”

其实也由不得他奇怪,谢钰素来言出法随,罕有这般朝令夕改的时候。

甚至罕见到,让他怀疑自己前些日子是不是听岔了吩咐,传错了话。

“泠崖。”未待他想透,上首谢钰已冷声开口:“你最近的话有些多了。”

这句话一出,泠崖反倒松了口气,只垂首称了声是,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闪身出去。

槅扇重新被掩上,房内归于寂静。

谢钰执笔,以画没骨花的手法为卷上美人点染朱唇。

吃透了朱砂的笔尖自宣纸上寸寸移过,顺着纸张的纹理烙下殷红,如一朵芍药渐次绽放在纸上。

勾勒完最后一缕,谢钰搁笔。借着长窗外的春光端量了一阵,待墨迹稍干后,便拾起画卷,打开了多宝阁上的机关。

一道暗格随之呈现在眼前。

不过一本古籍宽窄,里头已整整齐齐码放了无数画卷。从侧面的纸脊上来看,似是年代不一。堆叠在最底下的几张,边缘都已有些微微泛黄。

谢钰未曾多看一眼,只信手将新绘好的仕女图搁下。

尚不曾将暗格关闭,身后便传来一道极轻微的叩门声,并不连贯,似是彰显着来人的胆怯。

谢钰眼底并无诧异之色,只是从容抬手,重新启动了机关。

随着‘咔’地一声轻响,暗格复原。槅扇外等着的人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轻声唤了一句——

“大人。”

语声清甜如花上朝露,带着这般年纪的少女特有的温软。

“进。”

谢钰信口应了一声,方回转过身来,便听见槅扇吱呀一声轻响,小姑娘浅藕色的裙裾被廊下的春风带着,一朵杨花般轻盈盈地越过了门槛。

折枝双手提着只红木食盒,指尖紧紧握住了上头的横栏,这才不至于颤抖着将心中的不安泄出。

进了水榭的门,折枝并不敢胡乱张望,只是先屈身向谢钰行了礼,这才规规矩矩地开口与他道谢:“方才之事多谢大人了。若不是大人,折枝现在都不知身处何地。”

她说罢,顺势抬起眼来。

映山水榭位于府中偏僻处,因临着假山与人工湖故而得名。

夏日里水殿风来满池菡萏暗香颇有意趣,可一旦入了冬,那即便是铺了厚实的波斯毯子,地面上也是丝丝缕缕往外透着寒气,屋里燃再多的炭也无济于事。

因而这座水榭自建成以来一直空置着,几乎荒败。不曾想,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室内已经收拾得纤尘不染,各色家什一应俱全。

而最为抢眼的,还是谢钰身后那小叶紫檀打制的多宝阁,每一个小格里都放了一样古玩珍奇,一眼望去琳琅满目,很是令人流连。

但折枝的视线却没停下,而是顺着紫檀架落到了阁前站着的谢钰身上。

那件被她沾湿了袖缘的官服已经换下。如今的谢钰一身玉白色绣云纹常服,玉冠束发,愈显通身气度沉静,清润温雅。

若是旁人在花朝节上见了,大抵会以为是哪家清贵世家的王侯公子。

但折枝心里清楚他的身份,不敢多看。只安静站在原地,将手中的红木食盒略提高了些好让谢钰看清。

“我带了些府里做的点心来,也不知大人是否吃得惯。”

谢钰闻言半转过身来,却并不伸手接过食盒,只将视线落在她新绾好的发髻上,端详了片刻后,薄唇微抬,掷下令人心颤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