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5页)

“这种事最让人不安。”我对走上前来的警探说。

“这让我反胃,班克斯先生,”警探说,“真是让我反胃。”

我本来蹲着细细察看围篱,现在站了起来,跟他面对面站着,小雨一直没停过。接着他说:

“您知道吗,先生,此时此刻我真希望自己是木匠。我父亲就希望我做木匠。我真希望做个木匠,先生。经历了今天这个案子,我真希望如此。”

“真是惨,没错。不过我们也别气馁。我们得让正义得以伸张。”

他哀怨地摇摇头,接着说:“我是过来问问,您对案情有没有什么看法。因为,您知道的……”他抬头看看头上滴着水的树枝,然后勉为其难地继续说道:“您知道,我自己的调查让我得出了某个结论。我很厌恶这样的结论,不太想去碰它。”

我沉重地看着他点点头。“您的结论恐怕没错,”我严肃地说,“四天前,案情看起来已经惨绝人寰。不过再看过一回,真相只怕更加骇人听闻。”

“怎么会这样呢,先生?”警探脸色苍白如纸,“怎么会有这种事?尽管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探员,我还是无法理解这种……”他说不下去,转身背对着我。

“很不幸的是,我看不出有别的可能,”我平静地说,“事情的确令人震惊。我们似乎正俯瞰着黑暗的深渊。”

“如果是什么路过的疯子,我还能接受。不过,这……我想到都觉得恶心。”

“您不得不接受,”我说,“我们必须接受事实。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您确定,先生?”

“我确定。”

他凝望的眼神越过邻近田野,落在远处的一排村舍。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说,“我可以体会您会因此气馁。不过容我直言,还好您没有听从令尊的建议。因为像您这样的人才,警探先生,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的职责就是打击坏人,我们……该怎么说好呢?我们就像系住百叶窗叶片的细绳。一旦我们系得不牢靠,一切都会分崩离析。您背负的责任可是相当重大啊,警探先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开了口,语气里的坚决让我吃了一惊。

“我只是个普通人,先生。我会留下来尽我所能。我会留在这个位子上尽全力打击毒蛇。不过这回的对手可是个九头怪兽。你砍掉一个头,它却又长出三个。我觉得情况就是这样,先生。情况变糟了。每一天都在恶化。这里发生的事,这些可怜的小孩……”他转回来面对着我,我此时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怒火,“我只是个小人物。假如我有身份地位”——此刻,毫无疑问,他以控诉的眼神直视我双眼——“假如我有身份地位的话,老实告诉您,先生,我决不迟疑。我会直攻它的要害。”

“要害?”

“毒蛇的要害。我会去做。何苦跟这斩之不尽的头搏斗呢?我今天就到毒蛇的要害所在,斩草除根,免得……免得……”

他显然词穷了,只能站在那儿瞪着我。我不记得我回答了什么。也许喃喃说了这类的话:

“您能这么做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然后转身离去。

还有去年夏天的一件事,那次我前往皇家地理学会听H·L·莫蒂默演讲。那个晚上相当温暖。一百多个听众,都是各个领域的一时之选;我看到听众里有一位自由派人士,还有一位来自牛津大学的知名历史学家。莫蒂默教授才讲了一个多小时,厅里已渐渐闷热起来。他的论文题目是:“纳粹主义是否会威胁基督教?”内容充满争议,认为全民普选会减弱英国对国际事务的控制力量。演讲后的发问时间,厅内讨论气氛炽热,不过都无关莫蒂默教授的想法,而是关于德军进入莱茵河以西非军事区的动作。宽容与谴责德国这项行动的声音一样热烈,不过那夜,我才刚度过忙碌不堪的几周,没花力气跟着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