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前尘旧事如幻(下)(第3/5页)

郑氏要把她嫁给有生意往来的米商陈家,给五旬的陈员外做妾。当天下聘、收彩礼,次日就命人把一无所知的沈明露从洗衣的水井旁带走,收拾完灌了迷药送上花轿,吹吹打打地抬走了。

姚氏从说闲话的婢女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发了狂,冲到郑氏面前又抓又喊:“明露她才十一岁啊!你把她嫁给个糟老头子,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都是当娘的,你自己也有女儿,心肠如此歹毒,不怕损阴德遭报应吗?”

婢女们七手八脚把她拉开,郑氏冷笑:“你是姨,我才是娘,明露是我女儿,我亏待不了她。那陈家家底殷实,陈员外又死了正妻,明露嫁过去只享福不受气,在家中辈分又高,有什么不好?”

姚氏要冲出门去追女儿,被郑氏命人摁住,送去柴房锁起来。

傍晚沈柒回来,听闻这事后砸了门锁,把虚脱的姚氏扶回西厢房。他提着柴刀翻墙而出,去向陈家讨回八妹。

这天晚上,他闹得陈氏阖门鸡犬不宁,最后终于带回了八妹冰凉的尸体。

——沈明露害怕男人,若有男子近身,轻则畏缩哭泣,重则尖叫挣扎。被人抱下花轿送进陈府后,迷药逐渐失效,她在陌生环境中惊惶不已,又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非要与她亲热,她大哭大闹后挨了打,恐惧绝望之下,用铁烛台插蜡烛的尖头刺喉身亡。

花钱买来的妾在新婚当夜自戕,陈家正觉得晦气,结果沈家庶子又来闹事,陈员外烦不过,干脆把尸体还给他,打算回头再向沈家讨个说法。

沈柒双目赤红,脸色青冷得像块寒铁,腰后别着血渍干涸的生锈柴刀,把妹妹抱回了家。

姚氏见到女儿的瞬间,当场晕了过去。

姚氏抱着女儿的尸体哭了一整天,水米不进。两个儿子陪着她,没有劝她节哀。大悲伤身,但哀伤若是没有彻底发泄,强行节制更伤心神。

入夜后,姚氏擦干泪水,不哭了。她掏出微薄的积蓄,让沈柒买了口棺材,给沈明露换上素衣,雇人抬到城西香积寺的墓园入土为安。

沈明露没有葬在沈家。而沈家没了个庶出的小小姐,也与平时并无任何不同,主人家该吃喝的吃喝,仆役们该伺候的伺候。

简单的葬礼过后,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原样。

郑氏赔偿了两名年幼有姿色的婢女给陈员外做侍妾,这件事就此了结。

沈老爷或许知道小女儿的死,或许不知道,姚氏不再关心。她听说沈老爷生了褥疮,大夫吩咐,要趁明日天晴,把病人搬出去晒太阳。

当天夜里,她下了两碗鸡蛋肉丝面,还给两个儿子换了新衣,看着他们把面吃完。

“七哥儿,小九尚年幼,以后要靠你多照拂帮衬了。”姚氏温柔地说,“今后你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沈柒几乎脱口而出“我们不是兄弟”,但在娘面前咬牙忍住,点了点头。

姚氏摸摸孩子们的脑袋,说:“吃饱了早点睡,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沈柒以为她指的是摊派的活计,但很快他发现自己会错了娘的意思。

姚氏身着鲜红色衣裙,用一根白绫自缢在主屋前的门桄上。清晨阳光照着她悬空的红色绣鞋,一晃不晃。

郑氏开门时,那双满是裂痕与冻疮的惨白的手,恰好对着她的脸。她缓缓抬头,看见姚氏死不瞑目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其时,仆人正把沈老爷放在罗汉榻上,从屋内抬出。

门桄垂落的瘦长阴影投射在他脸上,沈经历惊骇地瞪大了浑浊的老眼,从喉管中发出哮喘般的激动气声。

自尽时身穿红衣,这是心怀怨恨,希望死后化作厉鬼来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