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诚勿扰》像审判一样真实

窦文涛：丹青兄，有个电视相亲节目《非诚勿扰》你看过吗？最近这节目被整改，听说“低调”多了。

陈丹青：有时候我周末回去晚了，这节目如果还在那儿播，就看两眼。我从来没见过比这更真实的节目！

梁文道：啊？什么意思？

陈丹青：大家都说《非诚勿扰》很多东西是假的。我不关心这个，我关心的是为什么从事文化研究、社会研究、心理研究的人不谈这个节目，或者谈它仅仅是从电视角度、娱乐角度谈，但这些都是表面话题。我回国正好十年了，眼看着各种节目来了没了，没见过比《非诚勿扰》更真实的节目。

窦文涛：节目里一个女生说，“我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意在自行车后座上笑”。

陈丹青：没这节目，这句话出不来！听说后来这个节目被派了一个女同志去——现在都拿不掉她了（笑）！但即使这样，节目中有一种东西是假不了的，你面对二十四个人的时候，喜欢谁不喜欢谁是假不了的。比如有个男孩特招女孩喜欢，一个小女孩就抑制不住抢着说“我已经等很久了，你千万给我机会……”尽管每个人都有节目状态，但他们常常会暂时忘记这种状态，迫不及待地把真心话说出来。

窦文涛：是啊，人是情境动物，有时候哪怕你知道是设了个局让你钻，情急之下你也顾不上许多，真听、真看、真感觉就出来了。我记得有次节目有个男的，大概自觉条件不错，嚼着口香糖就出来了，结果二十多个女的一起狂喷他，说他傲慢，说得这男的当场就颓了（笑）！这个反应就是情境下的，很难装。

梁文道：（对陈丹青）您认为这些年轻人的谈吐还算得体吗？

陈丹青：我们这辈人二三十岁的时候，要在公众场合硬碰硬地面对一个女生，哪怕不是相亲，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现在这些孩子都敢，当他们的背景资料出现时，比如女孩说我前面谈过三次恋爱，男孩说我刚跟一个女友分手；哪怕说的是假的我也相信，我相信里面所有的资料，相信他们说的每句话。

窦文涛：为什么说这个节目有问题呢，肯定是某些人——没准儿就是您这岁数的，觉得不堪了。为什么不堪？就是那种真实——男女之间那种直白、直露，刀对刀、枪对枪太刺激人。

陈丹青：我说的“真实”不完全是这意思，我是说哪怕它全是假的，我仍然会把它当真的看。这有点儿类似审判，审的人要想办法找出真相，被审的人想着怎么糊弄审问的人，但他们的对话一来一去都是真的。我指的是这个真实。

窦文涛：现在这个社会是不是进入了一个说话很直接的时代了？

陈丹青：现在是，爱情这件事从80年代开始终于不再是社会禁忌了。从校园到白领，然后到民工阶层，这二三十年过来在媒体上公开谈论男女话题已经没问题了。但怎么谈得有意思，这是另外一个问题。现在我们的媒体还不是很成熟，我们的社会还不是一个成熟的公民社会。

梁文道：我前阵子看到足球明星帅哥C罗的故事，他刚去英国的时候，英文不好，有个哥们儿爆料说，有一次C罗在餐厅看到一位漂亮的女服务生，想追人家，但英语太烂，就拍拍人家说“Fuck！Fuck！”直接就来这么一句。

窦文涛：这要在《非诚勿扰》上，直接就把他淘汰了（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