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6页)

“爸,不去借钱了,姐姐已经住进医院了,钱是二表爷他们公司交的。”

地宝回转身,责怪似的用目光审问九斤:“二先生给的住院费?”九斤点点头,地宝说:“不用二先生的钱,宝姝是我的女儿,宝姝的病是我的罪孽,不把她的病治好,我就不是宝姝的爸爸。”说后,他继续往外走,但出门以后却往武生家相反的方向去了。

九斤第二天就回铁合金厂上班去了,他把自己剩下的钱都留给家里了。爷爷、外婆从官寨下来陪着地宝和小姝,几个人在一起,找些话说,总会好一些。他现在想到的就是挣钱,多挣钱,多多挣钱,为两个姐姐治病和读书。

小地去医院看姐姐,医生说:“你姐属于重度患者,正隔离医治,不能和亲友会面。”小地不能强求,她就在外围地方走了一阵,透过栏杆,她看见宝姝了,穿着号衣,松垮垮的像老太婆一样,她一会儿在里边疯跑,一会儿在里边闹,碰上病人就喊董事长、二表爷,看见护士就笑嘻嘻地称女秘书,弄得护士满脸的不高兴。小地就这样看啊看,看了不知多久,姐姐就这样不停地跑,不停地闹。她走近栏杆,扶在栏杆上,不断地向她招手,她只傻傻地笑,根本不往这边走,只在乎身边经过的人,过一个,她就叫一声董事长,再过一个就叫一声二表爷,多几个人以后,她就跪在地上哀求:“二表爷,我不去车间,他们会笑话我的。”小地看不下去了,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就又变成这样了,广东江边的姐姐已经死去了,那么鲜活,那么自负,那么热情喷洒的姐姐数月之内就不复存在了。

姐姐,你啥时才能和小地一起吃串串呢?她在问宝姝,更是在问自己,走出大门以后,她再次回望,仿佛有姐姐不让她离开的哀怜的目光。

小姝怎么也放心不下宝姝,她来到医院,医生也不许她和宝姝见面,理由很简单也很固执。她不敢去那里边走,那里边都是有精神病的人,每一个目光游走的人都让她害怕,每个声嘶力竭的声音也让她害怕,更有跑的,闹的,笑的,哭的,都牵扯她的神经,多看几眼,她也成神经病了。但她不肯走,她走这么远的路。吃、住、行花了几百元,就这么和宝姝连个照面都不打她心不甘,她必须要见见她,见到以后心里才踏实得下来。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她坐在医生的办公桌前,态度很坚决,语气又很凄凉:

“医生,你看我这农村老婆子进城不容易吧,我都在这里住了五天了,钱也没有了,我是死活要见我女儿的。你也是个女人,女人的心都一样,做妈妈的人心更一样,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明天可能也送进来了。我求你了,给你磕头了。”说完,就真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情,医生赶紧去拉她扶她。小姝就是死不肯起,医生只好打电话请示主任,主任过来仔细问了情况,很为难地同意了。

医生给她交代了很多,特别说了不能刺激宝姝,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她坐在会见室,想象着宝姝与她见面的情景。医生把宝姝带到她面前,宽大的号衣,乱草似的头发,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干燥的嘴唇。医生对宝姝说:“这是你妈,你妈妈等你几天了。”小姝也主动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双手为她捂着,然后慢慢地将她拉过来,摸她的头,她的脸,她的背,然后拥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呼唤:“宝姝,宝姝。”宝姝没有任何反映,怔怔地望着她,不知道她是谁。小姝继续以心去唤醒自己的女儿:

“宝姝,妈妈来看你来了,跟妈妈说几句话,说几句话。”

宝姝依然石头一样,冰凉,突然,她跪在小姝跟前:

“女秘书,女秘书,你帮我求求董事长,我不去车间,他们会笑话我。”说后拔腿就跑,一个劲地叫二表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