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13页)

“革命同志们,你们都知道我爸爸、妈妈以前是给老地主家卖苦力的,几十年我爸为老地主做牛做马,还被老地主家的狗腿子打断了腿,我爸腿断了以后,老地主还不放过他,还让他为他家放羊放牛。”

不知是谁在下面私语:这娃乱说,老地主让他回去,他爸却跪在老地主面前求情下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让老地主留下。下面的声音已经压住干猴子的声音了,杜红梅出来干预:

“大家态度端正点,这可是检验大家对毛主席忠不忠心的大事。”

全场就静了下来,大家怕对毛主席不忠,只好让干猴子嚼舌根。

“我妈更惨,为老地主当奶妈,用她的奶子把老地主养得白白胖胖。就连我在吃奶时,老地主也不顾我的死活。首先得保证他的奶喝,你们说狗日的老地主有没有人性?甚至连豹子、老虎都不如。我妈的死全是因为老地主吸干了她的血,她死得好惨呀!”

正当干猴子无话可说时,柳似松振臂呼起了口号:“打倒狗地主!血债要用血来还!”

干猴子还没下场,水秀就上来了,不紧不慢地说:“依我说,这老地主对我们还是好,是有恩于我们的。虽然我也给他当了几十年的长工,但心里不记恨他,我恨不起来,真正对我们不好的是他手下的一些人,这些人的心尖尖都是黑透了的。”水秀的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人问:“奶奶,是哪一个?”水秀正在犹豫,却见另一个女同志几步冲上前指着一个人说道:

“二先生!”

这是巧珍。马上就有人上前把二先生揪了出来。二先生还立足未稳,巧珍上前就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脸上,狠狠地掴了二先生一巴掌:

“你这个吃人连骨头都不吐的老狐狸,每年就凭估产的权力,到处吃喝行骗。我们舍不得吃的东西留给你吃,我们舍不得喝的好酒留给你喝,吃饱喝足你还不满足,走的时候连草都要搂一把走,你那些年把我们整得差点没了命。”说话间,水秀也向二先生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不要脸的狗东西。”

“打倒狗腿子!”

“打倒二先生!”

会场上响起口号声。气氛紧张起来了,特别是以前在老地主家管过事的人都怕这火烧到自己,噤若寒蝉。

二先生被揪出来以后,人们都把气往他身上发,就连估产时送给二先生的鞋垫子都成了他搜刮民脂的罪过。七嘴八舌地在回忆中数落,在相互对说中愤恨。

胡三爷这时如坐针毡,相比于二先生而言,他可是老地主的大管家,他也做过一些对不住乡亲们的事,他也是老地主的大狗腿子。很多人不知晓管家人的难处,权力很小,责任很大,稍不注意,就会丢掉饭碗。打工的最多丢了工作,但管家却很可能丢掉脑袋,以至于一家人的性命,他们做很多好事人们不一定记得住,但只要做一件坏事,就会记恨一辈子。可解放以后,人民政府不计较这些,让他当了队长、社长,他也尽可能地以功赎罪。哪一次都过了,难道这次还过不去?

这时柳似松的声音响起了,振聋发聩:

“那些以前给地主当过狗腿子的,反对毛主席的人应该主动站出来,不然,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主动认罪的,我们可以宽大处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杜红梅带领大家又呼起了口号。

胡三爷这时总觉得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这里,他的脸很烫,心很紧,背皮子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麻。他想,不主动认罪是过不了今晚的。只见胡三爷慢吞吞地走上去,将手一举,很有风度地说:“狗腿子,我算一个。”

人们好一阵子没有出气,更不敢出声。这可是他们的社长呀,一个好社长呀,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的社长呀。这些年,要不是他,桃花寨的日子能过得这么有滋味吗?如果把他打倒,哪个当我们的社长呢?他柳似松,她杜红梅?他们管得了我们这几百人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