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3页)

为了小姝,他是横下心的,他爸不同意他不怕,他妈不同意他更不往心里去,只要小姝同意,小姝的妈同意,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小姝结婚,哪怕他父母不认他这个儿子也无所谓。但小姝却不表一句态,只听阿姝的。阿姝却那么坚决地不同意,和他爸的态度基本一致。

武生去提亲时,阿姝说女儿的事她自己做主,地宝去求婚时,女儿的主却必须让她做,她对地宝究竟有多大的不满意呢?

水秀心疼孙儿,看见他这样无精打采心里就不爽,再看看天宝两口子根本不把地宝的终身大事当回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吃饭时,便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你们是没有背过抱过不心疼,老子可是背上转怀里,屎一把尿一把地带大的,看见他那样子老子心里刀子在割一样。人家要的姑娘你们不同意,你们又给他找不到,不把他逼疯才怪。”

“妈,地主的女儿进这个家后,以后咋抬头?再说……”巧珍解释。

“这桃花寨地主女儿嫁过来的多了,哪个敢把人家吃了。”水秀反驳。

巧珍被她打哑了,水秀又指着儿子说:“你说,今天你给老子说不出个理由,老子就给地宝做主了。”

天宝看着母亲,一句话不说。天宝心里苦哩,这话不好说,要说他也说不清楚,于是他只好重复巧珍的理由:“妈,我知道地宝难过,可这些年难道你没看见地主被批斗的场面呀?不是说我怕,这事弄不好就祸及地宝的儿女,我抬不起头不在乎,他这辈子还长着呢。”

听到这里,地宝冲了出来。

“我不怕,我自己选择的,我不后悔。”

天宝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跳起来吼道:“你懂个,你不怕,老子怕!就是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你也别痴心妄想跟小姝成亲!”地宝望着奶奶,又看看巧珍,但她俩在天宝的威势下都不敢说半个不字。地宝知道无望了,又冲进了房里,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老子看,你还算个男人?火烟包!”

小姝几天没看见地宝出工了,心里不知根底,又不敢去问。那天在院坝里打麦子时看见他了,一副苦瓜脸,人也消瘦了不少。

打麦子本不是很重的一件事,桃花寨打麦子的场面更是充满了浪漫色彩。男女各排成一队,面对面地打连枷,一进一退,进退之中便相互对歌,歌声低下时,连枷也转得慢,力气也相对用得小;歌声高亢时,连枷便翻得快,举得高,下手重。妇女轻时,男人猛;男人轻时,女人重。起初是妇女依着麦穗走,男人用枷棍改捆子,然后便依次顺着一个路子前前后后地打,每进一次,打场的歌就换一次。几次后人们便丢开连枷翻捆子了,捆子翻后再依次翻打。最后,便是女人用连枷条将麦草挑起来,男人奋力去抽打,可以直击,也可以斜抽,男人和女人必须配合默契,枷棍不得相碰,要使挑起的麦草悬空时被狠狠地打中,这样才可将平铺时没有脱粒的麦子全部打掉。每当此时,男女便自由配对,笑语脏话一起在场坝里乱飞,有打情的,有骂俏的,也有眉来眼去的。以前的这种时候总是地宝和小姝配对,尽管好多小伙子都想和小姝配对,但小姝总是和地宝不自觉地走到一起,地宝的枷棍从来不会击中小姝掀麦草的枷棍,他俩边打边唱,兴奋得连气都出不匀。可今天,地宝连嘴都不张,夹在队列中一副落魄的神情,让小姝看不下去,她也自然没有了快乐的理由。打麦时更让她难以理解,地宝却走到场坝边上去做其它的闲事,不来与她配对,让她形影孤单,一些好事的人却看她的笑话,让她难以忍受。

从此以后,地宝变得沉默少语,偶尔脸上有一丝笑容都是僵死的。有时小姝傻傻地对他笑笑,他也是不懂不知的样子,他开始恨父母亲恨阿姝,甚至恨小姝了。心也狠了起来,就连耕地打牛时,用的力都特别大,有时甚至把耕牛都打跑了。小姝知道这些事后,偷偷地哭了,她说:“地宝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