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13页)

“为什么呢?”

“以后你就明白了。”说后,阿姝就走了,把地宝晾在那里。

学校从官寨搬到桃花寨那一年,岷江两岸就有一队队年轻人扛着各式各样的红旗,呼着口号昼夜兼程。听他们说是红卫兵,是保卫毛主席的。寨里人搞不懂,哪敢暗害明害毛主席,毛主席还需保卫?以后又听说文化大革命发生了。没几天,就有一小队人马在桃花寨住下了,走村串户宣传革命道理,讲得寨子里的人都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了。又过了几天,更大的一队人马进寨了,红旗与红旗一对映就闹起来了,闹得收拾不住时就打起来了,棍棒相加,石头瓦块横飞,先进村的那股势力人手不多,被刚进村的打得难以招架,连红旗都不要就跑了。这一批人住在寨里又和前面那批人一样四处宣讲,他们讲的和前一批讲的不一样,但寨里的人感到这批毛桃子娃娃更忠于毛主席,信得过。队伍拉起走时,就留下了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在桃花寨发动群众了。

男的叫柳似松,女的叫杜红梅。他俩被安排在干猴子的家里。

干猴子家只有他一人,前几年父母均在闹饥荒时死去了。干猴子小时让父母心疼,特别是九花总认为自己对不起儿子,心里一直忏悔,自己再苦也不让儿子吃苦,自己再累也不让儿子受累,生怕儿子出任何差错,宁可自己不吃不穿也得让儿子吃好穿好,使干猴子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习惯,从不上山砍柴,不下地干活,像魂一样在村里游荡。由于干猴子在家中的特殊地位,致使他可以在家里为所欲为,时常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出来和孩子们共享。孩子们时常得到一些他的好处以后,就愿意听他的,时间一长,他就成了地宝、武生等孩子们的娃娃头,这家进那家出,翻箱倒柜。弄得桃花寨的人无不恨得牙齿咯咯响。长大以后,地宝和武生都看不起他了,认为他不像一个小伙子,不像一个寨子里的人,久而久之也就远离他了。快二十岁了,啥也不会做,给玉米除草时,地宝和武生把他夹在中间,帮他刮空子,垒窝子,可他却一天不到,便丢下锄头跑回家了。背粪水时不会走步,粪水便从无盖的粪桶中浇出来,满身都是粪水,弄的落汤鸡似的臭不可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总不能无所事事,只好有合适的手上活就让他做做。有很多时候胡三爷还让他跟妇女一起干活,但他不领情,说胡三爷太小看他了,生气似的东转西转混日子。

在桃花寨他是不多的几户贫农之一,就凭这个,干猴子在懂得革命道理的时候不断地强化着这份意识,这是他可以和别人较劲的唯一本钱,这也是他可以凌驾于很多人之上的政治资本。所以在批判村里的地富分子时,他总会站在最前列,最先批判,数落他们剥削压迫他父母的滔天罪行。也因此胡三爷就不在乎他是不是出工,做什么工,只要他能把每次的批斗会准备好,开出点样子就照样给他记满分,干猴子便乐此不疲十分得意。

柳似松和杜红梅留在桃花寨的目的是在此发动文化大革命,要让这熊熊的革命烈火烧遍祖国的每一个角落。通过前几天的宣传和了解,他俩基本上掌握了寨里的一些情况,初步认为桃花寨的阶级斗争还是复杂的,其主要表现是地富不多子女多,且大都与贫下中农嫁接在一起,男人是贫农或下中农,女人便是地主子女,让这盖子不好揭,加之贫农不多,依靠的对象相对少一些。他俩进行逐一摸排、考证以后,最后确定先发展组织,决定让干猴子、地宝、武生先加入进来。组织的名称仍叫井冈山造反队,红旗上用黄字写就,插上了桃花寨的碉楼,让风吹得呼啦啦响。

地宝的心思没有在组织里。自从阿姝拒绝了他向小姝求婚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完完全全地冷了,死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家里活生生地睡了三天,连门都不出,水秀给他送饭他看都不看一眼,巧珍坐在床边,开导他,越开导他越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连女人都不如,父亲却问都不问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