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十三)别拈香一瓣(第3/4页)

这处也行不通。绝望感如藤蔓般缠上左三娘的心头。她想过宅子确该有刺客们守着,凭她一个全无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又如何能敌得过这群精装良铠的恶鬼?

她喘着气,小心地在石道上挪着步子,一步一挨地退出了香樟林。左三娘蹲在茸耏石狮前,苦恼而绝望地揪起了发丝。哪儿都是死路,她入不了宅子。哪怕取得了还丹,也送不到金乌手里。

心里焦灼似的发疼,左三娘失魂落魄地往蒲公寺走去,步子一挪一顿。她还有什么法子呢?谁能替她将刺客们赶开,把药送到金乌手里?他每回毒发的时候都那般凄惨,也不知此时是不是还活着,她离开的这段时日里他一定很难受。撕心裂肺的痛若是受过一回,谁都不愿再受,可他每夜都会如此。

寺边零零碎碎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左三娘撇了个脑袋去看,先吃了一惊。来的人是一众白袍雪绦的道士,正在鼎前奉香。寺里除了他们外并无其他香客,这群道士倒也清静,奉香时抿着嘴不出声,只听得衣袍簌簌作响。他们背上、腰间挂着剑,剑柄上系着一串玉珠,在风里微曳时叮当作响。

——是天山门的人。

左三娘忽地提起神来,愉快得从石阶上腾地跳起来。

她想到进宅子的法子了,世人皆道天山门与候天楼势不两立,天山门又多古道热肠之人,只要托这群道士将宅子边的刺客引开,她便能带金乌这病秧子逃出来。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天府这段时日临近武盟大会,各路英杰汇聚于此,天山门自然也不会例外。

道士们在香鼎前奉完香,齐整地进了佛殿。左三娘瞧见有一人远远地在后面踅过来,头上戴个白纱斗笠,面容朦胧地隐没在纱幕后,腰间缚着柄雪白长刀,看着一副闲散的模样。此人不是那玉求瑕还是谁?

三娘以往是见过玉白刀客模样的,如今一见便舌桥不下,忙从石道边蹿起来跑过去道:

“喂,喂!王小元,你怎么在这儿,又怎么穿成这副模样啦?”

那人顿了脚步,微微侧身看向她。左三娘见他不说话,愈觉得他是个胆小如鼷的人,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她还盼着王小元想起过往后能去帮金乌一把呢,没想到竟是一声不吭地溜回了天山门,丢金乌一人在冷冰冰的宅子里。

左三娘气道:“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怕我问你少爷在哪儿?你这蠢家伙,脑袋好了也不同我说一声,自个儿同竹老翁前辈晃悠去啦!”

天山门的道士们停住了入殿的脚步,转过身来盯着他们俩。

三娘忽而觉得有点怪。这群人目光冷冽而僵板,眼睛如漆黑的墨潭,并无悲喜的波澜。一丝凉意爬上脊背,她歪过头,凑到那戴着纱笠的人面前,担忧地问:“…王小元?”

刹那间,寒意猛然袭上心头。

那是一种奇妙的、此生从未有过的震怖感,她听见血水在身躯中汩汩流动的声响,以及心头鼓动时如擂鼓般的沉闷响动。但在一霎间之后,所有的声响都仿佛归于死寂,极寒与灼热裹挟着身躯,将血肉揉碎在剧烈的痛楚之中。

左三娘低头望去,只见一枚明晃晃的刀锋刺透了她的胸膛。

炙热的血顺着刀刃如蛇般缓慢地往下淌,在刀镡边化作浓稠血珠。她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口发出断续的呻吟,然后一点点地滑落下去,像从枝头挣扎脱落的朽叶。气力在流失,世界仿若化作昏暗无光的冰窖,她在往下坠落,落进无边的、漆黑的暗海里。

倒下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马骑灯似的花绿的光景。有时是年幼时在万医谷里无忧耍闹的时光,有时则是在候天楼中与金五拌嘴的时候。在金府当个小丫鬟也很快活,因为金乌总嫌她干得不好,把活儿抢过来做,甩给她的月钱能在其他庄子里作个千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