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二十二)念久却成魔(第3/4页)

话语听似和缓,金五却只觉得心冷,那人只消一看便全揭了他底细。

他忽而又觉得不对劲:莫非这白衣人寻衅那群地痞、又邀自己到这雅间里饮酒就是为了弄清自己是否是候天楼的人?先前三娘遭欺侮时他确是出手相助了一回,说不准那时被这白衣人目睹了他施展功夫的模样。

看来此人来头不简单。不仅不简单,还是个难以应付的主。

于是金五索性将碗筷一拍,挣开那人的手腾地站起,忽地伸手去解衣襟。

白衣人被他这举动惊到,忙捂了眼慌张道:“这、这是何意?”

“你说我是候天楼的人,”金五居高临下地望着白衣刀客,“…我便给你看看身上到底有没有如意纹。”他言辞冷厉,苛责之意尽显。

见这黑衣少年反而咄咄逼人,那人先乱了阵脚,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公子请坐,在下绝不是怀疑,不过是寻人一时心切,又见公子身着黑衣,故道出些胡乱言辞,真是见笑了。”

金五瞪他,“你也知道这是胡言乱语!好哇,你去街上逮个人喊一声‘候天楼刺客’试试,东昌百里之外,都会立时有人提刀上马杀来。”

他把那白衣人训了一通,心里却松了口气。若是再晚半分、衣襟再解松一些,便真能看到他琵琶骨上黥着个如意纹样——那是左不正用刀刻后,又用墨一遍遍描进他身体里的。

那人带着歉意轻声道:“实在对不住,在下给公子赔罪了。”

见那人反而惴惴不安,金五一撇眼,将衣襟整好,若无其事地坐下。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候天楼是你仇家?”

“算得上。”白衣人缓缓道。

金五已经开始往嘴里塞酒菜了,他口齿不清道。“他们杀了你何人么?”

白衣刀客依旧温和地笑着。“…双亲。”

黑衣少年眨了眨眼,忽而有点心虚:这不是血海深仇么。

这可好,他现在就在仇家对面喝酒。若自己亮明身份,此时他俩说不定就得翻脸抽刀、杀作一团了。

没想到那白衣人扳着指头继续数道,“还有我师父,同门…恩人也全都不在人世。”他语气轻松,字字在金五听来却似针锥泣血。明明应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但此人心境却似已空阔沧凉,无怨无我。

金五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节哀。”

让他来说这话感觉也挺奇怪的,但他实在不懂安慰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

白衣人微微一笑,却道:“揪着死者说事,不过是自己心中放不下罢了。纵有千般恨怨,也不能让逝者复生。”

金五道:“那你离开海津,便是要去寻仇么?”

“不是寻仇,是去救人。”白衣人认真地纠正他,忽又问道。“公子可知嘉定在何处?”

嘉定离海津有千里之遥。金五想了想,道:“远着呢。海津在北面,嘉定在中原。”

“在下便是要去嘉定救人。”

听了此话,金五伸手拾回了酒觞,提着壶耳斟了些酒液,懒洋洋道:“这么远,怕是你到了,人也已凉透了。”

他瞧那人浑身上下只带了枚铜板,山长水远,也不知要如何去救人,又说,“看你这副穷酸模样,要如何去得?”

白衣人笑道:“远也要去,没有盘缠也要去。没有马便靠一双芒鞋,便是腿脚坏了,滚在泥地里,爬也要爬去。”

金五闻言觉得有些好笑,先前紧蹙的眉眼微微舒开了。“你真如此挂记那人?”

“可谓日思夜想。”白衣刀客正色道,“…想了约莫有四年罢。”

“……四年。”金五冷笑一声,“四年还去救什么人?早死透了罢。你以为候天楼乐善好施,能把你那心上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么?”

若是落在寻常匪贼手里,四天便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一命呜呼了,更何况是杀人无情,堪称天下最恶的候天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