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庸之妻(第5/11页)

“后来,东京遭到了接连不断的空袭,不知怎么回事,大谷先生竟然戴着军人帽闯进店里,自行打开酒柜,拿出一瓶白兰地,大口大口地站着喝完,又像一阵风似的走掉了。从来不给钱。战争终于结束了,我们公开进了好多黑市上的酒菜,还挂上了条新门帘,开门迎客。虽说是个寒酸的小店,可为了招揽客人,一咬牙雇了一个女孩子。可没想到,那位魔鬼先生又出现了,现在他不带女人了,每次都带着两三个报社杂志的记者来。那些记者说,今后军人不吃香了,以前穷困潦倒的诗人开始受世人追捧了。大谷先生对那些记者大发奇谈怪论,嘴里不断冒出外国人的名字啦、英语啦,还谈什么哲学,听得人云山雾罩的。而且他经常冷不丁地站起身走出去,一去不复返。那些记者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回来,一脸的扫兴,嘟囔着说‘那家伙去哪儿了啊,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准备离开。我赶忙说:‘请等一下,先生总是用这一招不付账的,那么酒钱就请您几位付一下吧。’有的老老实实一起凑钱付了酒钱,也有的气呼呼地说,‘让大谷付吧,我们只靠五百元过活,哪有钱给你!’对方发火,我也不发火,说:‘不行啊,您知道大谷先生已经欠了小店多少钱吗?如果您几位能帮我向大谷先生把酒钱收一些来,我宁愿把其中的一半送给各位。’听我这么一说,那些记者都特别吃惊说,‘什么?真没想到大谷是这么个无赖,今后再也不和他出来喝酒了。我们今天身上的钱不足百元,明日一定给您送来,今天把这个先押在这儿吧。’说着那个人就豪爽地把外褂脱下来给我。世人都说记者品行不好,可和大谷先生比起来,那些记者可算是又老实又爽快了。大谷先生要是男爵的次子的话,那些记者可称得上是公爵的长子了。战争结束后,大谷先生的酒量更是有增无减,面相也变得可怕了,还经常说些以前从不说的下流笑话。有时还突然撒酒疯,殴打带来的记者,或是吵嘴推搡。不知什么时候,他还把我们店里雇的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骗到了手,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我们愁死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好忍气吞声,劝那个女孩不要对他抱有幻想,悄悄把她送回了父母家。我对他说:‘大谷先生,我什么也不说了,只求您以后不要再来了。’可是大谷先生却卑鄙地威胁我说:‘你们卖黑酒赚了这么多钱,还有脸跟我来这套,你们干的勾当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呢。’第二天晚上,他又若无其事地来店里喝酒。也许是因为我们在战时卖黑酒,遭了报应,才不得不受这个怪物的欺负吧。可他今晚居然干出这等苟且之事,他还算哪门子诗人、先生啊,纯粹是个小偷,因为他偷走了我们整整五千元啊!

“由于我们现在进货也要用钱,所以平日家里最多只有五百、一千元左右的现金,说实话,每天的进账都不得不转手用于进货。今晚我们家里之所以会有五千元,是因为快过年了,我去几个老主顾家里收酒钱,才好容易收来这么多。今天晚上不赶紧用这笔钱进货的话,明年正月起我们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这笔钱就是如此重要,我老婆在里间点清后,就把这笔钱放在柜子的抽屉里了。那个人坐在土间的餐桌前喝酒的时候大概是偷偷看见了,突然站起身冲进里间来,一声不吭地推开我老婆,打开抽屉,抓起那捆五千元票子塞进外褂口袋里。趁我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飞快地跳下土间逃走了。我大喊站住,和老婆一起拼命在后面追赶。我本想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许多,索性喊‘抓贼’,引来路人帮我一起抓住他,可大谷先生毕竟是老主顾了,这样做也会让人觉得咱太不顾情面了,于是我们就紧追不舍,铁了心要弄清他的住处,跟他好好谈谈,让他把那笔钱还给我们。怎么说呢,我们也是小本生意,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夫妻合力,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家,强压怒火,低声下气地请他还钱,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拿出刀来,说要捅了我,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