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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René也太小看我了。这种时候的我岂敢昏厥?

定了定神,我对医生翻译:“病人曾患有骨癌,Osteosarcoma,二期。”我把英文重复了一遍,协和是北京最好的医院,这里的医生对医用英语应当不陌生。

“Alex十七岁查出骨癌,做了截肢手术和化疗。二十五岁那年发现肺转移,做了肺叶切除。”René继续说。

我麻木地翻译着,好像一个死刑犯在听最后的宣判。

“经过三年的化疗,癌症暂时控制住了,没有复发。”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说:“可是,化疗的过程中,医生又发现他白细胞减少、免疫力降低。后来红细胞也渐渐减少,贫血症状明显。”

翻译到这里,那个医生已知道了大半,问道:“是不是MDS?”

我不知道什么是MDS,看了看René,René显然知道这个词,他点头:“是的。”

“哪个型的?”

“RA。”

医生神情凝重,将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张纸,沉声说:“病人病情很危险,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是病危通知,你签个字吧。”

说完,他就回急救室了。

我接过那张纸,只觉金星乱冒,半天都看不清上面写的字。我揉揉眼睛,逼着自己往下读:

病危通知书

诊断: 感染性休克、急性呼吸衰竭。

尊敬的患者及家属:

你好,你的家人现在在我院治疗,目前病情严重,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危机生命,特此告知。请予以理解并积极配合医院的抢救治疗。尽管如此,我们仍会采取有效措施积极救治,如果你还有其它要求,请在您接到本通知后立即告诉医生。患者或家属签字:交代病情医生签字:倪永康

我将通知书逐句译给René。René苦笑,说沥川像这样的病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家人、朋友的神经,除了老人之外,已被锻炼得很坚强了。

我倒在守候室的椅子上,身子不断地发抖,震惊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René一直紧紧地拥抱着我,用断断续续的中文安慰我:“Alex不会有事的,Alex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凝视着急救室里隐约的灯影,心中默默祈祷。

无论如何,这样的等待都太可怕了,里面传来的每一个响动都让我惊恐。门上的挂钟无声地移动,每根指针都是一把剑,向我刺来。

等了很久很久,几乎半个世纪吧,墙上的指针告诉我只过了十分钟。

觉察到我的身体仍在不停地颤抖,René去买了一瓶果汁递给我,让我喝一口,说这样可以减轻压力。

我满头冷汗地看了他一眼,神经已紧绷得快要断掉了。我摇头拒绝,什么也不想喝。甚至感到胃部在不停地翻腾,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深呼吸一口,捅了捅正在用含糊不清的法语念着某种经文的René:

“哎,René, 沥川的病,你再讲详细点。”

他回过神来,反问:“刚才那些,你听了还不够?还不怕?”

“不够。你说了一大堆术语,我对付着听了个半懂。”我说,“这么说,沥川的腿,不是因为车祸?”

“是车祸发现的。”René说,“那年沥川的妈妈开车带他去买东西,半道上出了车祸。他妈妈死掉了,他的大腿受了轻伤,可是好久也不好,还痛得要命,接着就查出了骨癌。恶性的。当时医生说,情况太严重,就算做手术也没什么机会。于是就进行了保守的化疗。”

“……”

“那时,大家都以为Alex只有几个月的活头了,一家人伤心得要命。想不到化疗之后,运气不错,Alex的病情竟然迅速好转。于是他父亲就带他到美国去看一位名医。那位名医认为还有机会做一个大胆的手术尝试。于是,Alex做了高位截肢。手术之后继续化疗,恢复得很好。有整整八年没有复发。在这些年中,连医生都告诉我们,Alex的癌症已经根治。虽然走路不方便,可是,他可以像一个常人那样生活,不必成天担心死神的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