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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威利说。他闭眼思索了半分钟,“还有一枚棋子。”威利睁开眼,笑意盎然,“另一枚棋子到了。这场游戏比我期待得更令人满意,巴伦特先生。”

索尔·拉斯基曾经被下巴上贴着橡皮膏的德国党卫军士兵开枪打中,被扔进大坑,同数以百计赤身裸体的犹太遇害者躺在一起。但索尔没有死。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他在大坑潮湿的沙地上爬行,爬过一具具光滑冰冷的尸体,他们是来自罗兹和其他一百座波兰市镇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原本麻木的右肩和左腿如同火灼般疼痛。他挨了两发子弹,最后被抛进大坑,但他还活着。活着,而且满腔愤怒。这股愤怒比疼痛更强烈,比疲劳、恐惧和震惊都更强烈。索尔爬过赤裸的尸体和大坑潮湿的底部,愤怒令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他向前爬进了黑暗之中。

索尔恍惚意识到,他在经历一场清醒的幻觉。他的医学思维忍不住好奇,也许是中枪激发了这种幻觉。虽然时隔四十年,当年的场景却如此逼真地叠加在现实之上,令他不禁暗自惊叹。可是,他的理智又将这段体验视作现实,视作对他生命中最难解开的那个心结的一种回应。四十年来,他一直心怀愧疚,拒绝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他没有结婚,没有组建家庭,没有思考未来。四十年来,他一直在心中责问自己,为什么唯独自己偷生下来?为什么当年在大坑里没有同其他遇害者一起死掉?

现在他开始明白。

上岸的四个人互相叫喊着,在他身后散开,开始搜索三十码宽的海滩。小型武器的弹药倾泻进丛林中。索尔用手摸索着,专注地朝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的前方爬去。他感觉沙地和软土逐渐被更多倒地的原木和更深的沼泽所替代。他把头埋进水中,然后猛然抬头喘息,甩掉头上的水珠和小树枝。他的眼镜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但黑暗之中有没有眼镜差别不大。他可能距自己要找的那棵树只有十英尺,也可能有十英里,但黑暗之中,这样的数字之差没有多少的意义。头顶厚密的植被挡住了星光,幸亏在离脸几英尺的地方,他还看得见自己的白色手指,否则索尔简直就要怀疑,右肩中弹也导致了失明。

作为医生,索尔很想知道伤口流了多少血,以及子弹卡在了什么位置——他没有发现出口伤——也很想知道,自己必须在多少时间内接受医疗处理,才有可能保住性命。他一直在思考这个学术问题,直到第二轮子弹撕开了索尔头上方两英尺的树叶,小树枝啪啪啪地落入了沼泽之中。他身后三十英尺的地方,一个男人大喊起来:“这边!他是从这里逃走的!凯尔蒂、萨格斯,同我来。欧沃霍特,沿着海滩继续搜索,以防他从别处钻出来!”

索尔继续往前爬。在水深及腰时站了起来。强光手电筒的黄色灯柱突然照亮了他身后的丛林。索尔向前蹒跚了十到十五英尺,突然被一条水下的原木绊倒,大腿也被刮伤。他的头没入水中,呛了一口漂着浮渣的脏水。

他好不容易才跪稳身子,抬起头。这时,一道手电光束径直射入他的眼睛。

“他就在这儿!”光束挪开了片刻,索尔连忙埋头,将脸紧贴住腐朽的原木。子弹在他周围嗖嗖乱窜,其中一发子弹击穿了离他面颊不到十英寸的软木,像一只发疯的昆虫一样掠过沼泽水面。三条手电光束在附近搜索着他的踪迹,光束从一棵被雷电劈开烧焦的死树上扫过时,索尔本能地别过了脸。

“去左边了!”一个人高叫着。自动步枪发出恐怖的咆哮,头顶厚密的植被让这里犹如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

趁手电光束离开的间隙,索尔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二十英尺外的那棵树走去。一条光束扫回来,照到了他。警卫举起武器,灯光随之从他身上移开。索尔发现,子弹从耳边掠过时,发出的嗡嗡声就像一群疯狂的蜜蜂。一排子弹扫过沼泽,射入树中,发出空洞的回响。水花溅到了索尔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