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第3/4页)

袁平忽然说:“你刚才在山谷下听见了什么?”

“一开始是沉默,”褚桓说,“后来是哭声,从一个小孩开始,逐渐连成了一片,我感觉他们是在举行集体嚎丧活动。”

“不是惊恐的尖叫吗?改了?”

褚桓困惑地扬了一下眉:“嗯,不过也正是因为改了,我才觉得不对劲的——唉,探险队也没有个说明书……”

他说着,几个人顺着果林而上,走到了高处,从山脊上绕路而过,褚桓话音没落,突然,脚下的山震好像是颤动了一下。

地震了?

他们在山峦之上,附近没有房屋楼厦砸人,按理就算真的震一下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是这地震发生在陷落地里,就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匆匆行路的几个人一下全都站住了,不知这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们简直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得好一番哆嗦,随时再次准备夺路狂奔,褚桓一阵心累,只觉眼前这山谷简直就像仿佛过不去一样,怎么走都有问题。

自从知道权杖有朝一日也会烧尽,纵然褚桓颇有几分谋而后动的慢性子,也情不自禁地心生焦躁——鬼知道一旦权杖烧完了,他们会变成什么。

微小的震动蔓延开去,一股浓稠的迷雾开始笼罩在整个山谷里,山谷中的村舍与人群全都被埋在了下面,逐渐看不见了,从高处往下望去,那里就像翻滚的一层不怀好意的浓云。

浓云渐次分出深浅不一的痕迹,逐渐构筑了一副黑白的图景,浓云如有生命,拼凑的图景栩栩如生,整个山谷好像成了一台黑白电视,“播放着”某地的影像。

袁平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这是……”

这是守山人和守门人居住的“神山”。

只见一侧是山门紧闭,山门后云色浅淡,大概代表了那幽幽发白光的圣泉,四周则黑沉如墨、深不见底,代表他们难以逃脱的陷落地包围圈。

褚桓再一次确定,这吞噬了世界的阴翳绝对是有意识的,而“它”对他们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震动仍在继续,这时,他们从高处看见,黑暗开始对山门进行蚕食鲸吞,以圣泉为中心的光圈越来越小,光也越来越微弱,像一颗行将倾覆的鸟巢中摇摇欲坠的危卵。

褚桓胸口巨震,好像听见那下面传来无声的哀嚎,好像听见山与山泉同哭的大恸,凄厉与绝望真实如亲历,这让他明白,山谷中发生的一切绝不只是一段影像。

随着浓云的运动,那仿如铺陈的巨大画卷越发的清晰起来,山门、山峰……一切全都分毫毕现起来。

那里有后背快要弯成一个句号的山羊脸老人,还有没他拐杖高的秃头小崽子,手中拿着弓箭的粗壮女人,辫子被从中间截断的络腮胡男子……乃至于那些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同族的尸体,始终不肯远离山门的战士们……

南山瞠目欲裂,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冲下去,被褚桓一把拦腰抱住:“南山,南山!”

南山剧烈地挣扎起来,褚桓几乎按不住他,只好冲着他的耳朵大声说:“走出多远了你不知道吗?他们根本不在这!你下去有什么用?”

南山蓦地一僵。

鲁格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手里紧紧地扣着族长权杖,权杖上的火苗随着那一言不发的男人的手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的眼睛红得快要滴下血来。

他们就这样冷眼旁观地、无计可施地看着,看那“画卷”上的浓云像一只不慌不忙的巨怪,以一种慢条斯理的傲慢,一点一点地吞噬了所有的人。

连个灰飞烟灭的过程也没有,他们最后全都被收进了一团混沌似的黑雾里,黑雾在偌大的山谷中翻滚不休,好像从寂静中无声里嘲笑着他们这几只自不量力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