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3/4页)

这是褚桓看来最接近“火种”这个词的解释。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褚桓才是那个能艰难地在死地里建立沟通的人,他们只能跟着他摸索。

再前进一点,褚桓才看清了鲁格方才指点的村舍,他忍不住长长地出了口气:“望山跑死马啊——”

那村子虽说看得见,实际却要翻过一座山,山上是安静森严的密林,但是这里的林子又好像跟其他的山林不同,树木几乎都是等距的,有很重的人工栽种痕迹。

褚桓忍不住问:“这边也有植树造林吗?”

“那是埋死人的地方,跟河那边的坟地差不多。”袁平说,“人死后回归生态,能入药的入药,能沤肥的沤肥,还有些地方会把死了的族人埋在山坡上,栽果树用。”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东西比陷落地本身更加鬼气森森了,相比起来其他一切都显得很温和了,反正褚桓走过这面扩大了的骨灰墙,并没有什么踩了人家门牌号的不自在,南山他们这边人的丧葬习俗就是这样,总是让人觉得尊重,但并不沉重。

住在这里的居民拿水果给家里的小崽子吃,大概会随口飘出一句:“这是你太奶奶给你种的。”

这么一想起来就觉得还挺有意思。

褚桓忍不住顺口对南山说:“我们那边的墓地二十万一平米,还得等号,估计你们靠卖腊肉一辈子也赚不出这个钱,我看我将来要是死了,你也拿我去种树好了。”

南山脸色一变:“胡说什么!”

褚桓伸手一拉,假装在自己嘴上拉了拉链。

不过四下实在是太寂静了,他们几个如果自己不说话就只能胡思乱想,那蠢蠢欲动的阴影不用多久就能把人逼疯,所以褚桓没安静几秒钟,就又感慨说:“我真的觉得这里挺温馨的,我们那没办法——人太多,每天同一个城市里,有数千万的人跑来跑去,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墓地移到距离城区很远的地方,来去一次也不方便,感觉过不了几年就把他们遗忘了,不像你们这里,好像一直生活在一起。”

南山想起来,就问:“你们那有六十……万万的人,那一个人死了,不是很快就被忘了?”

“很快。”褚桓点点头,“过不了多少年,同一个时代偶尔联系的亲朋好友也都不在了,这个人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南山觉得无法理解,他第一次对一直向往的“河那边”的世界产生了一点负面评价——好像有点冷漠。

褚桓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死人反正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亲朋好友一个个没了,送终送到最后,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去了,比较折磨人。”

褚桓是说者无心,袁平却是听者有意,袁平难得敏锐了一回,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褚桓一眼。

他很想像自家族长那样,坦然说一句“你不容易”,又别别扭扭地说不出口,就像他也很想当面承认褚桓是他过命的好朋友,每次张嘴却总是要喷他一脸一样。

袁平琢磨了一下,认为这还是跟褚桓这个人太贱有关,要是换成南山,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就仿佛容易出口多了。

袁平心里难得纠结来回了半晌,最后却只是半带嘲笑地说:“你还回忆起自己的峥嵘岁月了吗?”

“没有峥嵘岁月,”褚桓苦笑,“只有‘蒸笼’岁月。”

褚桓不是很喜欢提起自己过去的事,但是南山却一直很想听,忍不住问袁平:“什么是峥嵘岁月?”

袁平来了精神,仿佛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千方百计地向南山告状:“族长,你知道你们家这个货有多不是东西吗?我告诉你,他从小就非常卑鄙无耻,是班主任的小奸细,直到中学了,还随时跟老师举报男厕所里抽烟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