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手段(第5/6页)

李光再度沉默。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来找你?”陈公辅却紧追不舍。

李光勉力摇头相对:“不是为邸报上张枢相这五件事而来的吗?”

“是也不是。”陈公辅终于也喟然起来。“泰发,我固然是为此事而来,但根本想说的话却不是落在这些事上面,而是在担忧你……”

李光终于一怔。

“要我说,你这人家学渊源、才识高明、孚有人望,总归是有名臣风度,但性情上却有两个天大的毛病。”陈公辅面色严肃,直接在李光三个成年儿子面前冷冷揭短。“先是负气好名,明明知道事情的大略对错,明明知道人的根底优劣,却总是要为一口气一点名声在小节上去强辩强争,行无谓之事!”

“这个毛病我也知道。”李光尴尬举起茶碗,以作遮掩。“也不是你一个人说,我尽量去改……”

“这倒也罢了。”陈公辅不顾李氏父子尴尬,继续冷冷言道。“关键是不识大体!小事情上负气好名倒也罢了,大事情上还要负气好名,殊不知为了一点小名徒劳断送大局,将来史书上落到一个丑角名声也说不定,却还在沾沾自喜。”

李光终于忍耐不住:“国佐兄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做过断送大局的行径?”

“我问你,北伐对是不对?”陈公辅怡然不惧。

李光张口欲言,却不料对方直接再问:“是不是大局?!”

李光还要再说,陈公辅却早已经再问:“邸报上奏对原文写了,官家说待此事登报以后,且观谁有什么话说……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已经写好了相关奏疏,还修改了不知道多少遍,准备明日就去说张枢相第三、第四件事哪里稍有不妥?”

李光终于面色大变,而他与陈公辅下方,其长子李孟博也跟着色变……别人不知道,李孟博却是一清二楚,自家父亲是有这么一封奏疏的,而且的确更改了许多遍,毕竟嘛,每次都是他这个长子帮着润色、誊抄的。

“有什么不妥,不就是觉得自己不说话就会被江南旧日同僚指责吗,然后失了舆论支持?”陈公辅坐着不动,直接将手中茶杯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说到底还是沽名钓誉,还是想两面讨好!李泰发!你以为到了眼下这种局面,还容得你做个四面光亮之人吗?!”

李光三个儿子早已经惊愕失语,而李光看着地上的瓷杯碎片,虽然同样面色惨白,却还是勉力辩驳:“国佐兄何至于此?官家既然把赵张二位比作房杜,却难道不能容我做个魏征吗?”

“魏征的名声是天天给李建成说好话得来的,还是劝太宗皇帝不要打突厥换来的?”陈公辅戏谑相对。“今日我与你明说好了,李泰发,你此番行径,看似是耿耿直言,在我眼中却是在两面讨好,为人不齿!”

“国佐兄!”李光一时气急。“咱们几十年的交情,少年相识总是真的吧?今日何至于连番出此恶言?”

“你还知道咱们几十年交情是真的便好。”陈公辅捻着花白胡子幽幽一叹。“李泰发,明日大朝,你最好看在咱们几十年交情面上不要上那个奏疏,否则我自然也有一封弹劾你私德的奏疏紧随其后,然后还有一篇绝交书,投稿给吕本中的小报……”

言至此处,陈公辅起身将桌上邸报拿起,负在身后,却又扭头对着早已经目瞪口呆的老友说了最后一句话:“泰发,若非是为几十年交情,我今日何至于匆匆至此,出此恶言,望你好生思量。”

言罢,这位吏部尚书到底是负手捏着邸报出门离去了。

“爹爹!”

陈公辅既走,李光愣在当场,倒是其长子反应的快,依然亲自送出,然后复又匆匆折返,来到后堂,面对自家亲父。“陈世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