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4页)

“这几个工匠,大都是自幼学艺,但其中一人,是半路出家。”青唯接过囚犯的话头,“他姓薛,出身行伍,长渡河一役后,因为受了腿伤,拜师另学了手艺。洗襟台坍塌时,他因为被温阡派去勘察石料,躲过了朝廷追捕,侥幸保住一命。正因为此,他是温阡手下的所有工匠里,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人。”

“不过他不惜命,几年后,他居然在京城露了面,前阵子被官差拿住,关在了城南郊外的暗牢里,还吃了一个月的馊饭菜。”

“好在他命大,被我劫了出来,不然,”青唯一顿,朝上一指,“他可能已经挂在哪根梁上自寻短见了。”

青唯看着囚犯:“你的情况海捕文书上都有,我既救你,自然知道你是谁,你不必拿这个来套我的话。”

薛长兴讪讪地,“这不是感念恩人的大恩大德,想知道恩人的姓名吗?”

他说着,续道:“所以洗襟台这案子,没人愿意沾上。抛开那些死士不提,要说有人雇你救我,许以重金,我看你也不像贪财的人,只能往根由上猜,想着你我是不是同病相怜,也和那塌了的台子有关系。”

他切切打听:“那日我老远跟着你,好像听到你姓崔。当年温阡手下的工匠里,也有个姓崔的,叫崔原义……”

他话未说完,见青唯目光变凉,连忙打住,“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就是。”

青唯转身便走。

“哎,女侠!”

“你还有什么事?”

薛长兴掩着门,头从门缝里钻出来,嘿嘿一笑:“明日你得空,给我买只烧鹅呗?光几粒肉沫子,不解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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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唯回到房中,子时已过去大半。她点上灯,先仔细检查了铺在门前的烟灰。

烟灰没被动过——她离开后,没人进屋找过她。

青唯松了口气。

她住的这间小院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原本是给她们姐妹二人住,因为罗氏担心崔芝芸,把她接去了正院东厢,因而只余青唯一人。

屋中的陈设还是她来时的样子,只多出一个行囊,青唯洗漱完,换过干净衣裳,又把所有物件儿一应收回到行囊中。

这是她这些年的常态。从一个地方辗转至另一个地方,匆匆停留,随时准备离开。

青唯吹熄灯,合衣上了榻。

闭上眼前,耳边浮起薛长兴那句——

“洗襟台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吗?

青唯在黑暗中盯着屋梁。

如果事事入心,人是无法往前走的,往事常常循梦而来,已然不堪重荷,她经年辗转,倘若不能在清醒时卸下负累,如何不断地将自己连根拔起,奔走利落?

青唯闭上眼,很快入梦。

梦中又回到辰阳故居,她背着剑,提起行囊,迈出屋门。

“你走!走了以后,你就再也不要回来!”

青唯顿住步子,语气涩然,“我也没想过要回来。”

“好。从今往后——”他形单影只地立在她身后,愤然又难过,“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要认我这个父亲,从今往后,你就不再姓温!”

……

中夜起了风,随着父亲的斥责一起灌入耳中,青唯睡得不沉,甚至能分辨出哪些声音来自梦外,哪些声音来自梦中。

梦外闹极了,除了夜风,似乎还有人在争吵,竟不如她的梦更安宁一些。

青唯陡然睁开眼,侧耳听去。

外间果然有人在吵。

声音是从正院传来的,虽然极力压制住,但青唯耳力好,只肖稍稍一听,便可分辨出其中一人是罗氏,另一个声音陌生且沉郁,应该是昨晚刚回府的髙郁苍。

青唯本不愿多管闲事,刚预备再睡,忽然听到一句“崔家”。

大概是在说她和崔芝芸。

她寄住于此,本就藏了许多秘密,多长个心眼不是坏事。

青唯起了身,无声步至院中,微微思量,一个纵身跃上房顶,踩着瓦到了正堂,借着屋瓦的缝隙,朝堂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