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埋藏的飞机(第3/7页)

“别碰他。他是我的病人。”

“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吗啡和酒精能给他止痛。”

(三毫升布朗普顿混合麻醉剂。下午三点。)

卡拉瓦乔把书从病人的手里抽出来。

“你在沙漠里坠机的时候——你是从哪里起飞的?”

“从大吉勒夫。我是去那里接一个人。八月底。一九四二年。”

“战争期间吗?那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撤离了。”

“是的。只剩下军队。”

“大吉勒夫?”

“是的。”

“在哪里?”

“把吉卜林的书给我……这里。”

《吉姆》的扉页上有一张题图,上面标记着书中男孩和圣人经历的旅途。地图上只有一部分印度——带阴影的阿富汗,以及位于山坳里的克什米尔。

他焦黑的手沿着努米河,直到北纬二十三度三十分的入海口。手指继续向西滑了七英寸,离开书页,落在自己胸口;他摸着自己的肋骨。

“这里。大吉勒夫,北回归线以北。埃及和利比亚的边境上。”

一九四二年那年发生了什么?

我去了趟开罗,正从那里回来。我与敌人擦肩而过,我靠记忆中的老地图找到战前藏着汽油和水的秘窖,开车往乌维纳特去。只有我一个人,行动简单多了。离大吉勒夫几英里的地方,卡车炸了,我翻出车子,滚进沙子里,不能沾上火星。在沙漠里,总是最怕着火。

卡车炸了,可能是遭遇伏击。贝都因人里面也有间谍,贝都因人城池般的商队继续四处漂移,无论去哪里都带着香料、房间,还有政府顾问。那些打仗的日子里,贝都因人中随时都有可能混杂着英国人和德国人。

我离开卡车,开始步行,往乌维纳特走去,我知道那里有一架被埋着的飞机。

等等。什么意思,一架埋着的飞机?

麦多克斯以前有一架老飞机,他把多余的部件统统卸了,只剩下精华部分——唯一的“多余体”是座舱的透明圆顶,这对沙漠飞行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在沙漠里的时候,他教会我开飞机,这个大家伙被绳子固定在地上,我们两人一面绕着它转圈,一面讨论从理论上来说,飞机遇到风是如何悬空或者打弯的。

克里夫顿的飞机“鲁珀特熊”来了之后,麦多克斯的飞机就退役了,盖了一张油布,固定在乌维纳特东北角的某处。接下来的几年里,沙子渐渐覆盖了飞机。没有人想过会再见到它。那只是沙漠里的又一个牺牲品。几个月后我们就会跨过东北部的冲沟,再也不会见到它的轮廓。克里夫顿的飞机比它年轻十岁,那时候已经飞进了我们的故事。

那么你正朝那架飞机走去?

是的。走了四个晚上。我把那人留在开罗,然后回到沙漠。到处都是战火。突然出现了“阵营”。伯尔曼的人,巴格诺德的人,斯拉丁帕夏的人——他们曾经是彼此的救命恩人——但是现在分裂成了不同的阵营。

我朝乌维纳特走去。我大概是中午到达的,然后爬进高原上的岩洞里。下面是一口名叫爱度阿的水井。

“卡拉瓦乔觉得他知道你是谁。”汉娜说。

躺在床上的男人一言不发。

“他说你不是英国人。他给开罗和意大利以外的情报组织干过。直到他被抓。我们家战争前就认识卡拉瓦乔。他是个小偷。他相信‘事物的流动性’。有些小偷是收藏家,就像那些个你看不起的探险家,就像有些男人对女人,或者女人对男人的态度。但是卡拉瓦乔不是那样的。他太好奇,太大方了,所以做不了成功的小偷。他偷的东西有一半不会进家门。他觉得你不是英国人。”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着他的沉默;看起来他没有在仔细听她说话。只有他自己遥远的思绪。就像艾灵顿公爵50演奏《孤独》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