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记 穷通道士:买牛记(第6/15页)

这一年到年底,王子章把账算下来,收支相抵后,靠汗水挣下来的本分钱和放高利贷得的横财两项一加,不仅没有像有的自耕农那样垮了下来,反倒比往年多进了钱。现在他又把钱算了又算,隔买一条大牯牛要的钱数,硬是相差不远了。

过年的那几天,他几乎每天到乡场上去,一上街不到别处去,就是去牛屎坝转悠,看人家买牛卖牛。也跟着经纪人看牙口,讲价钱,一面心里盘算着还差多少钱。有两个经纪人和他都搞得有点面熟了。有一个经纪人对他说:

“咋样?你哥子在这牛屎坝转了几年,心里有个谱谱,今年买得成牛了吧?”

他赶快支吾地说:“不,不,我看看,我看看。”说着就要走开,却又没有动步。

另外一个经纪人对他说:“去年天时不正,好些养牛户垮了杆,现在正是好买牛的时候,你还不趁势买一条。过了年,开了春,用牛的时候来了,你想买也难了。”

这几句话真说到他的心上了,他早已看出一个谱,这两场的牛价看跌。再过一两个月,开了春,准定要看涨。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但是他默想了一阵,他的钱还差一个尾数,几十块钱的样子,十股就差这一股了。

他回到家里盘算来盘算去,嘴里老念着:“就差这一股了。”只要把这一股钱想办法弄到手,他早已在牛屎坝里看准的那条大牯牛就是他的了。那是多好的一条大牯牛呀,不要叫别人牵走了。

他越想越不放心,下半天他又赶回乡场上去,到牛屎坝上去看看,还在。他又走拢去在牛背上东摸一把,西摸一把,又把牙口扳开看看,不觉又叹了一口气。那个经纪人又走过来:

“老哥,我看你是一个识宝的人,你看准的硬是一条百里挑一的好牛。你回去把钱拿来过数吧,你把牛牵回去吧。”

“不,不,我只看看,看看。”他说着,走出牛市。

那个经纪人对他的背影说:“老哥,这样好不好?我给你留着这头牛,你回去把钱凑够数,就来牵牛吧。”

“行,行。”王子章回头笑了一下。

他走到场口,碰到童大老爷家的一个跑腿的帮帮匠,也姓王,本来也是童家大院子一周围的佃户之一,和王子章一样,种着童大老爷家的几亩田,自己还有十亩八亩田地。可是有一年天时不正,家里又遇到有病人,硬是过不去,只好把自己的田当给童大老爷,这样,才算没有将欠租转成阎王债。就是这样,他也难逃灾祸,家里窟窿越挣越大,田当死了,眼看只有给大老爷家当佃户或者当长工了。还好,大老爷见他办事精明,就叫他到公馆当一名跑腿的帮帮匠,就是赶场下乡,帮他催租收利,送信请客,买东买西,倒也轻松,一年稳拿上百块工钱,一家吃喝也算对付得过去了。

“子章哥,你本来是赶场的稀客,这几场倒场场看到你来赶呢。”

“哦,王老三,我有事,有事。”王子章支吾着。

“我晓得你有事。”王老三说,“上场就往牛屎坝跑,没事去闻牛屎味?”王老三看透了王子章的打算。

“嗯,是有事,是有事。”王子章还是应付着,不想叫任何人知道他的心事,他顺口问一句:“你也赶场有事?”

“我有啥事?还不是替人家跑腿。二少爷娘子坐月,要找个丫头服侍她,给她抱娃娃。管吃,一年给五十块,钱倒不少,就是不好找。”

“唔,唔。”王子章应付着,告辞了。

王子章回到家里,心里像火燎着。他把钱盒子又拿出来清点一下,口里喃喃地念叨:“就差这一股子,七八十块钱的事。”

他又叹了一口气。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四口人围着桌子,王子章懒心没肠地吃着饭。老婆子忧心忡忡地问:“看你,吃饭都没精神了,见天往场上跑,不晓得啥子鬼勾去了你的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