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橡树(第4/5页)

梅子笑笑。这是应付的笑容。

娄萌只要多待一会儿,梅子就找个借口离开。娄萌却对梅子的离去很高兴。我想尽快说出她真正关心的方面,就说:“娄主编,我正在设法联系那个凯平……不过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娄萌立刻严肃地皱起那对秀美的眉头:“对方说什么了?”

“对方……对方是很难找到的,这个人……”

她沉下脸来,轻轻地摇头:“原来你们连头都没接上呢。这怎么行。这得抓紧时间哪!小宁,啊,我想你赶紧找到他吧——如果见见老岳或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她真的人急无智,竟然给我出起了馊主意。这会儿见岳贞黎有什么益处呢?这事就连我的岳父也听出了眉目——他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走过来——大概听到娄萌的声音了,他们这一拨上年纪的男人对她的声音格外敏感——马上插话道:“不能找老岳这个人,他与自己的儿子已经不能交谈不能过话了!”

娄萌痛苦地摇头:“听听,父子关系搞得这么僵,对家庭对工作都有很大伤害……”

岳父在沙发上坐下,同时拍拍一边的另一张沙发。娄萌坐了。我站在他们旁边。

“我们需要跟合作者讲清楚,这并不是乞求对方施舍。”岳父的食指轻轻敲着茶几。

我在想,他这个老同志也参加了这场“求生存”的战斗,可见其激烈程度。不过我对他刚才的话不以为然,差一点就直通通地反驳说:既然是一种双赢的买卖,那为什么还要急着找人家大财东啊?可见熟悉情况的、就近一点的,对你们用来“求生存”的大厦项目还是心存疑虑,起码是不那么放心吧,担心它是一个无底洞。所以说,这个合作者并非那么容易找——说穿了,这不过是空手套白狼的一套。我脸上挂了微笑。

“你,在这事儿上要好好配合……小娄十分关心你嘛,她也不愿让你打溜溜儿,这之前一直找我,想请你回去工作。”岳父说。

娄萌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又转脸向着岳父:“‘打溜溜’?您是说……”

我马上替岳父解释:“就是失业的流浪汉在外边乱窜的意思……”

娄萌笑了:“就是呀,用不着,完全用不着窜嘛。”

我接上说:“就是嘛,完全用不着。我在东部需要处理一些善后事宜,并不是没事乱窜的。”

岳父没有反驳我,但那极不信任的目光还是深深地瞥了我一下,算是给我一个警告。

3

剩下的一段时间是娄萌与我交谈。她的中心思想是让我回杂志社。让我不明白的是,这个城市里的人够多了,多得吓人,这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她干吗非要把我扯进去?难道就为了凯平这条线?也许我身上还拥有自己都不甚明了的特殊价值——事实上时代发展到今天,事物变得极其复杂,有时候人真的缺乏自我认识的能力,所以也就不能及时地发掘自己,做到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但不管怎么说,我是决意不回那儿去了,我已经抱定了失业的决心。我表示了这个意思。她立刻失望得不得了,低低地垂下了眼睑——她的眼睫毛可真长,就像假的一样。这时我不由得想,她在做姑娘的时候肯定是个千娇百媚的角色。谢天谢地,我没有更早地遇到她。

一个话题结束,又转入了另一个话题。她问起了东部平原,问起了我的旅行生涯。还好,她终于没有扯到那个失败的田园上,这使我不至于过分尴尬。这会儿娄萌关心的是我的“精神”,比如她问一个人在路上是否孤独、想家想城里朋友与否。真难为她还挂记着这些。作为回报,我则问起了她的秃顶老头。我也把她的心思转到自己家庭那儿——很长一段时间传言不少,我想观察一下她那个家庭有没有解体的可能。我知道时髦的人总是常做时髦的事,这座城市的某一个阶层里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家庭正在走向解体——她会再赶这个时髦吗?如果不,那可能是怕失去奔驰车和小洋楼吧?我到过她家,那是马光怂恿我去的。记得进门后,打了蜡的木头地板光可鉴人。我还记得在门厅里见过一株足足占了十平方米的龟背竹。那个龟背竹侍弄得可真好,水灵灵肥腻腻,使你想到这个屋子里的主人全都营养过剩,雍容华贵。龟背竹正在开花时节,长出了米黄色的花苞。娄萌当时拉我去看花蕊,指点着花苞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