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2/96页)

“对不起,先生,你会不会碰巧是斯拉维亚保险公司的代表朴克拉倍克先生?”

秃顶先生没有回答。帅克对中尉说:

“有一回我在报纸上读到,正常人头上应该平均有六至七万根头发,深色头发的人少一些。这可以在很多实例上看到。”

于是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乌-斯佩库咖啡厅有一个医生说,掉头发是因为生小孩时情绪太激动。”

这时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那秃顶的先生跳了起来,用德国话对帅克大吼:“滚出去,猪猡,你。”然后把他赶出包厢,进了过道。老先生这才回到包厢,向中尉介绍了自己——那是为中尉准备的一个可爱的小意外。

原来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这位秃顶的老兄并不是斯拉维亚保险公司的代表朴克拉倍克先生,而是冯·史瓦茨贝格少将。少将穿上便服对各个要塞进行私访,想给布杰约维策一个措手不及。

他是在人世间出没过的最恐怖的私访将军,只要发现了任何违背秩序的东西,他就对要塞主管官员说:

“你有手枪没有?”“有,我有。”“那好!我要是处在你的地位,我肯定知道该怎么样使用手枪,因为我在这儿看见的不是要塞部队,而是他妈的猪圈。”

事实上,他一私访就肯定有人在什么地方自杀,冯·史瓦茨贝格少将也就能得出满意的结论:“就该这样!这才叫军人风度!”

如果他视察之后还有人活着,他似乎就完全高兴不起来了。他还有一种把别人往不愉快的地方调动的狂热。一个军官哪怕只是最轻微地得罪了他,也只能跟自己的要塞告别,到黑山前线去朝圣,或到加里西亚某个肮脏角落的醉醺醺的劣等要塞去干活。

“中尉,”他说,“你是在什么地方读军校的?”

“布拉格。”

“你还上过军校呀,你怎么就不知道军官应该怎样对部下负责呢!你这情况太可爱了。其次,你跟部下说话就像跟他是哥们儿似的,你还没有对他说话就允许他先说话,这就更可爱了。第三,你还容许他侮辱你的上级。作为上述情况的结果,我将采取相应的措施。你叫什么名字,中尉?”

“路卡什。”

“在哪个团队服役?”

“原来在……”

“谢谢,我们谈的并不是你原来在哪里。我想知道的是你现在在哪里。”

“在91步兵团,长官。他们把我调到……”

“调动你了,他们很懂事嘛。他们让你尽早跟随91团到某个地方看一看前线,那对你倒没有坏处。”

“可那是早就决定了的,长官。”

于是少将训斥了起来。他谈到他最近几年所观察到的军官们的一个坏习惯:用亲密的口气跟部下说话。他从其中看出了民主原则横流放肆的危险。士兵是应该处于恐怖状态的,士兵在上级面前必须发抖,必须心惊胆战。军官应该让士兵保持在距自己身体十步之外,不让他们独立思考,甚至根本不思考。可这就是近几年的可悲错误。古代的士兵害怕长官有如害怕烈火与硫磺,可是现在……

少将挥了挥手,表示绝望:“现在大部分军官都娇惯士兵。我原来想说的就是这个。”

少将重新拿起报纸,沉浸到报纸里去。路卡什中尉死白了一张脸,到走廊上去找帅克算账。

他发现帅克站在窗户边,一脸幸福与满足——那是只有一个月的婴儿才能有的表情。小家伙吃饱了,吮足了,“睡觉觉”了。

中尉站住了,对帅克点了点头,指了指一个空包厢,跟着帅克进去,关上了门。

“帅克,”他庄重地说,“终于到了该你那腮帮子挨揍的时候了,你该挨世人所见过的最凶猛的拳头了。你干吗要去攻击那位秃顶的先生?你不知道他就是冯·史瓦茨贝格少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