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胭脂(8)(第2/2页)

胭脂说,我要是永远不来呢?

秦树基说,那就让我化成一块石头。

我不要石头。胭脂说着,用吻堵住他的嘴。

小船再次在水面摇晃起来,那样的剧烈,像是要绞碎这无边的波光。等胭脂划着它回到自己的大船上,所有的水匪都盘膝坐在甲板上,没有人起身相迎,老莫的眼神就像鱼鹰一样阴郁。自从秦树基步入胭脂的船舱,这几天里,老莫一直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胭脂。

胭脂说,你们没事可干了?

老莫仰望着胭脂,说,当家的,你的头发乱了。

胭脂沉下脸,说,你这是在管我?

我是怕你让人骗了。老莫站起身来,说,当家的,我们不能信这种小白脸。

放屁!胭脂大声说,人家这是给我们指了条正道,我们不能一辈子在刀口上舔血。

干什么不是刀口上舔血?老莫说,我们国军都没干,凭什么去干游击队?

胭脂说,就凭我是你们当家的,离开这条船,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老莫回头看了眼众人后,对胭脂说,当家的,说心里话,新四军的游击队能比得上我们吗?他们有大烟?他们能让兄弟们上杏春楼去过夜?最后,老莫说,跟了新四军,兄弟们什么都不是了。

看来你们是早商量好了。胭脂点了点头,把目光从那些人脸上一点一点地收回来,一扭身进了船舱,等她抱着女儿从船舱里出来,已经像换了个人。她的手里挎着一个包袱,背上背着那幅画。她什么人都没看,什么话也不说,如同被驱逐出门的小媳妇,咬着下嘴唇,眼睛只盯着遥远的前方。

老莫让人用一条小船把她送到岸边,胭脂将近六年的水匪生涯在踏上岸的一刻结束。她在湖边的分水亭里从中午一直等到傍晚,女儿在她怀里睡着,她一动不动地抱着,再从傍晚一直坐到天亮。一连六天,胭脂每天都抱着女儿坐在那里,她变得蓬头垢面,形容憔悴,但秦树基始终没有出现。胭脂绝不会想到,此时的秦树基已身处百里外的天目山区。日军的扫荡在他回到部队的第二天开始,战斗从白天持续到夜晚,又从夜晚打到天亮。秦树基随队伍四处突围、浴血奋战,一颗手雷就在他不远处爆炸,他的半边身子嵌满了弹片。

秦树基醒来时已躺在担架上,正被抬着穿过一片山林。他问战士这里是什么地方?战士说这里是天目山,他们已在路上行军两天了。秦树基说,我要见政委。

政委是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他的灰布军装上沾满了尘土与血污。他拉起秦树基的一只手说,不要说话,好好养伤。

我非说不可。秦树基说,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分水亭里接应他们。

政委说,情况发生了变化。

秦树基说,可我们对人家的承诺不能变。

首长低下去头沉吟了一会儿,可等他仰起脸来时,目光已经坚定如铁。政委说,战争就是这么残酷,这笔账得算在日本鬼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