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邮差(7)(第2/3页)

秀芬停下手里的针线,问他出什么事了?仲良说周三失踪了。说完,他打开柜子动手收拾两个人的衣物。秀芬坐着没动,说,没有接到指令,你哪儿都不能去。

他要是被捕了呢?

被捕不等于叛变,他要是叛变,你也已经走不了了。秀芬说着站起身来,把仲良拿出来的衣物一件一件放回柜子里,然后转身对他说,如果真的被捕,他会给你留下暗号的。

他要是来不及留呢?

秀芬起身,拉起他的一只胳膊,一直把他拉到门边,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送你的信去。

仲良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神在很多时候让仲良觉得她根本就不像个女人。

三天后的傍晚,潘先生在一家旅馆的房间里约见了仲良。一见面,潘先生并没有提周三,而是掏出一份简报让他先看看。简报上的消息都是外国的,英、美与荷兰殖民地政府都宣布了禁止向日本运输战略物资,特别是钢材与石油;罗斯福总统也在美国下令,让舰队进驻珍珠港……潘先生耐心地等他一字一句都看完了,才说,从现在起,你接替老周的工作,你的代号叫鲶鱼。

说着,他把一个银制的十字架放在仲良面前。

仲良不出声,拿起十字架仔细看着。这样的十字架,他在父亲生前也看到过,就挂在他的脖子上。仲良抬头看着潘先生,问,老周怎么了?

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潘先生握住仲良的一只手,认真地说,这些年我一直在观察你,我相信你会胜任。

仲良还是要问,他死了?

潘先生这才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望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大街,说周三淹死在黄浦江里,尸体是昨天早上被一个渔民发现的,打捞上来后就一直放在乐济堂的停尸房里,可我们现在还不能去认领。潘先生转过身来,对他说,你相信他会淹死在黄浦江里吗?

仲良低下脑袋又一次想到了父亲。他说,那我去给他收尸。

潘先生摇了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

你的身份不允许。

我只是个邮差。

现在不是了。潘先生说,你现在是我们跟远东情报部门之间的联络员。

但是,仲良每天还是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把收集来的情报破译、分类,然后再把它们派送到各个需要的交通点。这些曾经都是周三的工作。仲良变得更忙了,白天干不完,常常到了夜里还要出去,就像他父亲当年。情报比生命更重要,因为有时它能挽救更多的生命。这是潘先生临别之时握着他的手说的话。潘先生还说,你要跟小德肋撒堂里的神父交朋友,他是远东情报站在上海的联络人,但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仲良总算知道父亲是怎么成为教徒的了。他在小德肋撒堂的忏悔室把那个银制的十字架递进去,很久,才听见布朗神父说,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

有一天,仲良在走出忏悔室时对布朗神父说,请你帮我收集国民革命军第八十八师的情况。布朗神父说,这种情报不在我们的交换范围。

你就不能帮我个忙吗?仲良说,我想知道。

这是苏丽娜密写在一封投稿信里的内容,她请仲良帮她这个忙。现在,苏丽娜变得像个文学女青年,每天把自己关在秦兆宽的公寓里,一副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模样。她写诗歌也写散文,然后装上信封,投进邮筒。这些稿件在被送往报馆前,最先到达邮差的手里。仲良破译她从秦兆宽身上得来的情报,同时,也读到了一个女人惨淡的心声。

苏丽娜有时也会挽着秦兆宽的胳膊,陪他去出席各种应酬。他们经常去的地方是极司菲尔路的七十六号,偶尔也会在虹口的日本海军俱乐部里喝喝清酒。秦兆宽说过,他一闻到清酒的味道,就会想起待在日本的那十几年。有一次,他清酒喝多了,搂着苏丽娜在她耳边说,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的婚礼上,当时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我不是那个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