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2/30页)

我在波希米亚公开承认了这点。我爱上您的消息直截了当地不胫而走,而且受到最恶毒的歪曲,消息传到魏玛之后,奥蒂莉立刻变成了泼妇,她本来就是泼妇。只要条件适合,谁都可以成为泼妇。现在的魏玛就具备这种条件。也许,这是一个世界法则: 一个人的幸福会造成另外一个人的不幸,二者幸福与不幸的程度完全相同。为了保持世界的平衡。我不得不定期去看她,雷布拜恩医生要求我这么做,我不得不任她破口大骂。她说我是老色鬼,说我拈花惹草,猥亵女孩,侵害儿童,还有更难听的。我现在根本就不是人。我看似慈祥友善,实际上对亲人比尼禄对敌人还要狠毒。奥蒂莉痛苦不堪。我可以说我也一样。但是我在她跟前无话可说。真的无话可说。我不能说——实在要说我只能说这个——我不能说我爱乌尔莉克,我多么爱乌尔莉克,我爱得无可奈何。我必须说假话。我必须跟她说: 不管马林巴德还是卡尔斯巴德,全是消夏时的逢场作戏。度假的时候谁都需要点逢场作戏。我必须尝试给她灌输这种荒唐念头。我必须盼着她重新站起来。我也是一家公司。您能想象我有多少手下吗?施塔德尔曼,约翰,迈尔,里默尔,克劳尔特,艾克曼。我几乎天天都需要我最信赖的人: 封·米勒总理。他管理我的遗嘱。我最信任这个可爱的人。我认为他是忠诚的。魏玛人,也就是世人,通过我的工作班子来了解我。这里的情况、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就通过这一渠道传到外界。有资格前来拜访的大小人物也络绎不绝。现在我成了老色鬼——这么骂我最让我伤心,我不是人,亲爱的乌尔莉克,您说我能无动于衷吗?或者我真是老色鬼?您告诉我实话,求求您了!请允许我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 我对您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有着无限的信任。如果您心里哪怕有一丝一毫叫我老色鬼的冲动,拜托,您就叫我老色鬼好了。可怕的是,如果您这么叫我,如果您必须这么叫我,我不会受到打击和伤害,也不会勃然大怒,甚至不会不高兴。我很容易不高兴。您在波希米亚已经看到了。拜托,您试试看,您尽可能痛骂我一顿。

您允许我给您写信。到达魏玛之后,您给我的写信许可让我产生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由于我在梦中也继续做思想斗争,所以我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尽一切努力阻止自己给您写信。我不止一次成功地抵御了突如其来的写信冲动,我身负重伤,但是我取得了胜利,就是说,我做到了我必须做到的事情: 不写信。给您写信,这不是延续错觉又是什么?我根本接触不到您。我只是继续痛苦不堪地朝您所在的方向伸出双手。我有勇气给您邮寄我非写不可的心里话吗?怎么寄?奥蒂莉当然早就征服了在亚历山大宫(1)办公的邮局主管莱泽和他的秘书斯特凡尼。我可以让施塔德尔曼去克拉尼希费尔德、布兰肯海姆、布特尔施泰特投信。只要奥蒂莉没有把魏玛周边地区的邮差全部搞定。即便邮局没有随波逐流地与我为敌,我也有理由感觉自己受到迫害。一个由形形色色的阵营组成的监察机构在迫害我。形形色色的风俗、道德、习惯、礼俗、循规蹈矩通力合作,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对我说: 你太不像话。因为我爱您,乌尔莉克。现在我把高度合法者对我采取的一致行动称为编剧艺术。这是一场不约而同却又齐心协力的活动。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我,或者就是证明我“你太不像话”。我比我的编导们更了解我如何不像话。我与被我称为编导的监察机构之间存在一个差别,一个决定一切的差别: 这个不由自主形成的联合阵线动用一切文化和社会手段来对付我的“你太不像话”。我却宣布自己就是要“你太不像话”。他们将不遗余力来阻止我“你太不像话”。我呢,妨碍自己太不像话的事情我不做,但一切有利于“你太不像话”的事情我都做。我做起来会不遗余力。为了把事情彻底戏剧化,我们可以说这是一场生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