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领养(第3/4页)

君釉寒见他多此一举,忍不住又嗔他:“你又不信基督,弄得洋不洋土不土的。”

“聊胜于无,聊胜于无嘛。”

君釉寒见后院有些杂乱,菜地和花圃也有些杂草,便收拾了一番。她整理完毕,转身准备去前院的时候,不经意间瞄到老院长站在她房间的窗口面向自己这个方向。君釉寒以为她在看自己,就冲她笑着摆手,但老院长面无表情,并没有回应她,君釉寒也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看自己。

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阴晴不定的态度,也就不以为然了。

下午,有对三十多岁的男女开车来到孤儿院,穿戴整齐光鲜,一身名牌。他们找到老院长,自称是不能生育的夫妻,想领养一个女儿,并主动拿出两人的身份证、结婚证、个人收入证明、房产证复印件等相关信息证明给老院长查看。

两人和老院长在以前惠姨办公的房间里谈了许久。三人出来后,两人随着老院长来到孩子们的学习室。老院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神情淡漠地看着两人在孩子们之间走动。那对夫妻模样的男女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仔仔细细地端详每个小孩,还拿出零食分发给他们,时不时地蹲下来与其中的某个孩子亲昵地说话。孩子们却似乎并不领情,个个神色紧张,面带戒备地盯着这对男女的一举一动。

自打这对男女进了孤儿院,君釉寒和姚小明就一直在留神关注着,特别是君釉寒,这几天与孩子们待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牵挂这些可怜孩子的命运了。现在,他们站在老院长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这对男女的一举一动。

无论怎么看,在君釉寒的心里,都觉得这对男女像是在菜市场买菜的客人,在菜摊子上挑拣最好看最鲜嫩的蔬菜。一旦有了这个心思,君釉寒就越发觉得这些孩子似乎真的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任人挑拣,任人宰割。她的内心莫名地疼痛起来,可又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地干扰她的思维:这些苦命的孤儿,被人领养后就能重新组建一个健全的家庭,以后的生活会更美好,我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啊。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此时此刻,她都感觉不到那种美好,内心中只充满对这些孩子不可预测的未来的担忧和由此带来的深深的悲凉。

希望,这是个好人家。君釉寒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如果这不是个好人家呢?被领走的孩子会如愿过上幸福的新生活吗?他会不会被呵斥被责骂,甚至被狠心的新父母毒打虐待?离开了熟悉的玩伴,他们如果受了委屈又该向谁倾诉?会有人听他们的倾诉吗?如果在新家庭受到委屈,他们该怎么办?他们有能力反抗或者摆脱吗?君釉寒越想越觉得害怕,胸口似乎被压上巨石般闷得难受。这时候,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胡思遥,似乎理解了胡思遥为什么会那么排斥被领养。那是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极度恐慌。当你把你的人生完全寄托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如何不恐慌?在经历过接二连三地被亲人背叛与抛弃的痛苦之后,胡思遥一定深切地体会到,连亲人都可以抛弃你,你凭什么可以指望在如同挑拣商品一样把你挑走的“父母”身上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或许,貌似和蔼可亲的领养者,正以施舍者的姿态将你领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而你,外人眼里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幸福的孤儿,实际却是待宰的羔羊。

不能自主不可预测的未来,才是恐惧最大的根源。原来是这样!君釉寒似乎听到胡思遥内心深处抗拒的呐喊:我不要这样!

在胡思乱想间,那对夫妻已经笑眯眯地领着玲玲走了出来。玲玲是孤儿院里年纪最大的女孩,快满十三岁了。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君釉寒刚来时一直以为她只有十岁,后来问了才得知真实年龄。她的右手被女人紧紧拽着,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但君釉寒清楚地看到玲玲的眼里含着泪花,想哭又不敢哭,脸上全然没有即将过上幸福生活的高兴,有的,只是深深的惊慌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