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中国新年(第4/12页)

她是个很好的厨师,春节的晚餐乃是绝佳。每过一阵,王朝素会吼道,“这菜不好吃!”而我会再次肯定她,说事实上相当完美,而她会盛多点到我碗里。“慢慢吃!”她吼道。

晚饭后,我们回到了沙发上,我跟黄凯一起玩。他已经不再害怕了,我们一起把车子滚前滚后,孩子笑着。他的父亲在看电视,而祖父坐在边上一把椅子上,仔细剪着白色,红色的纸巾,切成一条条,来做坟票,坟墓的装饰。坟票是长长窄窄的圆管,用白纸做的,中间有一条红色带子,细细的白线从尾部挂下来。明天新年了,一家人要回白涛,他们乡下的村子,在那儿他们要用坟票给祖先的坟墓装饰。

“我们要给我父亲上坟,”黄能说。“我通常一年至少去两次。他在解放后死的。”

我总觉得,这个词应该粘在黄能这样的人嘴里,难以说出,他获得的解放是父亲被共产党毙掉。但像我在涪陵认识的所有人一样,他用这个词没有一点讽刺的痕迹。我问他当时几岁。

“我十岁。”

“那很小。”

“在那个时候,我不懂得死是什么,”他说。“在十岁,你什么都不懂。”

他边做边笑着,剪着纸头。我把小车滚过他的孙子旁边,小孩追着车子,尖声大笑。

“你们圣诞节跟我们春节一样,是不是?”黄能问。

“多多少少。那是我们最重要的节日。”

“你们会在圣诞节给祖宗上坟么?”

“不,我们没有那个传统。多数美国人不知道他们祖宗的坟在哪儿。这是一个移民国家,人们经常搬家。你看,我祖父母的坟不在我的家乡;他们在加州,那就像从这里去上海一样。我不能肯定我的其他祖先在哪儿——有些在意大利,有些在德国,还有一些爱尔兰,英格兰。”

“这么多国家!”

“多数美国人都是这样的。”

“你不可能在圣诞节去那么多地方上坟。想想要花多少钱!”

“肯定要花很多钱。欧洲离我的家乡很远。”

“好吧,”他说,“明天我们只要去白涛。坐汽车只要四块钱。”

我们全都坐在一起看电视。有一个电暖器来取暖,而男人们也用它来点烟。舞台秀比平常的要好。现在,这个节日并不令人压抑了,我跟这个家庭坐在一起,而不是从我学生的作文中读到它。我们闲聊着,开开玩笑,突然,冯小芹严肃起来。

“当你刚来的时候,”她说。“你会不会有时对中国人感到恶心?”

我被这个问题惊住了,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我问她是什么意思。

“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人很粗鲁,因为他们嘲笑你?”

再一次的,我不知如何回应——他们非常好意地请我来到他们家里,我们似乎离不愉快的事情非常遥远。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而我想最好还是谈点别的。

“不,”我说,“我觉得这儿的人很友善。”

“不,不,不,”她说,有点不耐烦。“好像有一次,你和梅致远在店里吃饭,有个女人在对你们两个大笑。”

梅致远是亚当的中文名字。我记得那次事件,一个小事——一个月前,一个卡拉OK的小姐笑过我们,嘲笑我们的汉语,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她说了不少话,而我们叫她闭嘴,管好自己的事儿。通常我们不会对那种嘲笑作出反应,然而我们把米粉店当作我们的地盘;人们没权利在那儿嘲笑我们,尤其卡拉OK的小姐。

我能看出冯小芹想要我诚实回答。在某些方面,我觉得她了解我,就像她了解涪陵的其他人一样——她总是在店里,在那儿她看着我如何对事情作出反应。像所有人一样,她很仔细观察我,但跟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看的时候,带着一点同情。

“是的,”我说。“我想那个女人很没礼貌。她在取笑我们,所以我叫她闭嘴。但它没怎么影响我;后来他也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