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夏天(第6/16页)

公众场所的这种争吵,一般都有两幕。那年轻人被他的朋友拖出了庭院,然后,他又奋力挣扎出来,再次冲回了庙里,在那儿又跟和尚对骂了五分钟。很明显,这年轻人并无意图要伤害和尚,而现在要改变命运也迟了,他只是要挽回面子。而他的朋友笑着,把他推出了门口。在他们走后,我们一直等到他的叫声消失在了远方,显然不会再有第三幕上演了。我在涪陵看到的有些骂战有太多幕的上演,有时甚至连棒棒军都看腻了走开。

这场骂战不是一个特别吉利的征兆,但郭晓青已经二十六岁了,已经感觉到了时间的压迫,决定继续她的算命之旅。那和尚收拾心情,做了祷告,叫郭在佛像前磕头三次。他敲着一只钵,然后给了她一个装满了木棍的竹筒。她摇着签筒,直到有根签飞出来,和尚看了看,向她解说了命运。他说她很快会结婚,也许就在今年,所有人都长出口气。王给了和尚十块钱。他笑着目送我们离开。

我们走在通往赤壁谷的路上,在这儿,有些道教与佛教的寺庙的历史超过了一千年,它们挖在砂岩石的崖壁内。在峡谷的中央,有条清澈的河流过。我们脱了鞋子,在浅水中淌淌,然后便坐在了荫凉中。在河的对面,有六个年轻的农民在野餐。他们是二十出头的男女,在中饭后,他们在河中泼水玩,男人追着女人,女人们惊声尖笑。

“你们国家也有这样的地方么?”王问我。我试图去想象这样的一次团聚,在美国,随机找到一个外国人,花一天时间跟他在一起,只是出于好奇与善意。

“没有,”我说。“这和我的国家很不同。”

我并不想离开榆林。旅店不错,尽管白天很热,夜晚却是沙漠特有的凉爽,睡觉从没有问题。早晨总是令人愉快,每天我都早早醒来,看着主街上的交通人流。老人们在清扫门前,女人们在主街上拉着牛奶车,而夜里的拾荒者朝乡下的方向走去。收废品的男人拉着车,手里摇着个小小的拨浪鼓,来吸引客人。马拉的车往小餐厅里运送煤炭,而太阳明亮地升起于建筑的瓦顶,缓慢的,这尘土飞扬的城市热起来了。

榆林的主路要经过三座明朝的塔楼,而街上几乎所有的建筑都可以追溯到至少是清代。榆林的古城墙依然完整,有二十英尺那么高。我从没在中国见过保存那么完好的古城,然而城里没有其他一个外国游客。

每一天我看着早晨的街道,直到温度转高,然后我会买点酸奶,找一家有凉棚的餐厅,吃花卷,读一份报纸。有一天,我从一个老人那儿买了酸奶,他非常兴奋,向我示意等着,他跑回了家。回来时,他带着一本中文书,他不出一声递给了我。

我打开来,尝试去读第一页。其中有些字我不懂,但可以明白个大概——什么关于开始,关于大地与水,关于光和暗。那老人耐心等待着。我继续往下读,然后我明白了我正在读的是什么。我抬头看着那老人。

“你是基督徒么?”我问。

“是!”他脸上放着光,握了我的手。

“这本圣经是那儿来的?”

“我们瑞典的朋友给的,”他说,我猜想那肯定是路德派的传教士。我告诉他在孩子时,我曾经住在瑞典,那让他很高兴。他问我是否也是基督徒。

“我是天主教徒。”

“差不多,”他说。“那跟我们基督教差不多。大部分是一样的,不过你们更信仰玛丽一些。”

他关于圣玛丽的话是对的,无论如何,他看起来很高兴碰见我。他姓罗,而且他邀请我迟点再回来,可以让我见见他的儿孙。

罗家住在主街上,一个传统的四合院里,几座砖房围着一个中央的庭院。现在,那里住着家庭的七个分支,所有的人都姓罗,而这建筑在几个世纪以来都未曾大变过。在老人的家里,人们依然睡在传统的炕上,一种旧式的砖床,在冬天里用煤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