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暴雨

在五月初,涪陵东边的山岭上,出现了火灾。好几个星期以来天气一直炎热——热气混着雾气,明亮而视觉模糊的日子,温度到了九十多度(华氏)。一道道尘土浮在校园后未平整过的马路上空,空气因为热气而变得沉甸甸。人们都告诉我说春雨太少了,而不久,双眺山上爆发了火灾。

它是涪陵区域最高的山;在明朗的日子里,从它的山顶上可以同时望见涪陵和丰都。那山上有森林,也有小型的农场,而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开始的。从长江上吹来干热的风,扫过山上的火苗助势。

在火灾发生的头一个晚上,学校派了五十个学生志愿者参与扑火,而第二天的早晨,又有两百个学生前往。从我的阳台上,能看见第二组人聚集在学校的广场上。他们全是男孩,穿着军训的服装,他们笑着,兴奋,起劲地聊着,等待着出发。巴士把志愿者们带走了,校园里安静下来。

那一天,太阳就像个挂在空中的闷热的圆盘,烟从山上飘下来。我能从阳台上闻到气味。许多出发的男孩都是我班上的,随着这一天时间过去,我有些困惑,不知道他们在山上做些什么。女孩们也心不在焉,课上得不好。

之后,我在卧室里学习时,见到黑云在西边的天空上聚集。风突然吹起我桌上的纸片。我关上了窗,去阳台上收起衣服,之后,我穿过房间,把所有的门窗都关紧。暴雨将至了,在城市的后方鼓胀得越来越黑,在风力之下,我几乎关不上客厅的窗户。

我关上了灯,往手电筒里装入了新电池。当雨开始下时,我跑到了厨房的小阳台上。雨以笔直的对角线在空中一道道划过,风吹得更劲了,而树枝在狂暴起舞。穿过操场的那边,教学楼里的窗玻璃被震碎了,学生们大喊大叫。他们总是兴奋地大叫,只要有大暴雨光临的时候,而有时他们都忘了关上窗子。在春天里,地上经常有暴雨后碎裂的玻璃。

我听到江东区那边有更多的玻璃碎裂,而人们匆匆穿过街道。在插旗山的西侧,突然一道蓝色的闪光,接着一起爆响,然后,涪陵所有的灯全灭了。

我从阳台上望着暴雨。云层在山上低低卷过,大雨愈大。天空暗了,突然又闪过一道白光,仿佛有人在云层上擦过一道火柴。一团闪电照亮了白山坪的山顶。有一阵,山顶高高踞于长江上,在闪电中冻住了,然后,一阵轰雷奔过,山突然消失了。很快,大雨给江面蒙上了层雾气,直到长江看不见了,而乌江只剩了一条灰带,混入了看不见的天际线。

半个小时后,暴雨停息了。山岭再现翠绿;所有的灰尘烟雾在空气中清除掉。整个晚间,下着小雨。第二天,我的学生从山上回来了,在他们抵达火场前,暴雨已将山火扑灭。但这次行程,乃是对例行生活的一个打破,他们看起来,跟刚出发时一样的兴奋。

两个星期后,学校举行了三天的田径运动会,在插旗山下的一座新建的体育场内。大多数中国的学校都会在春天搞运动会,但我们这个规模尤其大,因为新场地的缘故,也因为香港快要回归了,一个半月后。

这学期的所有事情都与香港相关,就好象每个秋天都有活动和长征关联。春天时,有一次关于香港经济的考试竞赛,而学生中的党员挂有特殊的香港胸章,跟其他学生区别开来。一个“欢迎香港回归”的标语装饰在了图书馆的入口处,而每天都有数字显示,还有多少天那殖民地将回到祖国的怀抱。有时我会问学生还剩几天了,他们总能给我精确的回复。

为了竞赛,他们准备了许多天。那些正式的选手在食堂后的旧场地上训练,而每个人都为比赛前的游行做练习。男孩们练着他们的军训鹅步,而女孩们则准备跳旗操,而在周日晚上的政治集会上,他们唱关于香港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