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与善思(第2/5页)

诚实,或已包含了善思。善美之思不可能不始于诚实,起点若就闹鬼,那蝴蝶的翅膀就不知会扇动出什么了。而不思不想者又很难弄懂诚实的重要,君不见欺人者常自欺?君不见傻瓜总好挑起拇指拍胸脯?诚实与善思构成良性循环,反之则在恨与傻的怪圈里振振有词。

索洛维约夫在《爱的意义》中说:做什么事都有天赋,信仰的天赋是什么呢?是谦卑。那么,善思的源头便是诚实。

比如问:你是怎样选择了你的信仰的?若回答说“没怎么想,随大溜儿呗”,这信仰就值得担忧,没准儿恰就是常说的迷信。碰巧了这迷信不干坏事,那算你运气好,但既是盲从,就难保总能碰得那么巧。或者是,看这信仰能带来好处,所以投其门下?好处,没问题,但世上的好处总分两种:一是净化心灵,开启智慧;一种则更像投资,或做成个乱世的班头。所以,真正的信仰,不可不经由妥善的思考。

又比如问:人为什么要有信仰呢?不思者不予理会,未思者未免一惊,而善思者嘴上不说,心里也有回答:与这无边的存在相比,人真是太过渺小,凭此人智,绝难为生命规划出一条善美之路。而这,既是出于谦卑而收获的诚实,又是由于诚实而达到的谦卑。

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诚实与善思是互为因果的。小通科技者常信人定胜天,而大科学家中却多见有神论者,何故?就因为,前者是“身在此山中”,而后者已然走出群山,问及天际了。电视上曾见一幕闹剧:一位自称深谙科学的人物,请来一位据说精通“意念移物”的大师,一个说一个练。会练的指定桌上一支笔,佯做发功状,吸引住众人的视线,同时不动声色地嘘一口气,笔便随之滚动。会说的立刻予以揭穿:“大家注意,他的嘴可没闲着!”会练的就配合着再来一回。会说的于是宣布胜利:“明白了吧?这不是骗术是什么!”对呀,是骗术,可你是骗术就证明人家也是骗术?你是气儿吹的,人家就也得是?照此逻辑,小偷之所得为啥不能叫工资呢?幸好,科学已然证明了意念也具能量,是可以做功的!教训之一:不善思,也可以导致不诚实。教训之二:一个不诚实的,大可以忽悠一群不善思的。

那么诚实之后,善思,还需要什么独具的能力吗?当然。音乐家有精准的辨音力,美术家有非凡的辨色力,美食家有其更丰富的味觉受体,善思者则善于把问题分开更多层面。乱着层面的探讨难免会南辕北辙,最终弄成一锅糨糊。比如,你可以在种种不同的社会制度中辨其优劣,却不可以以佛祖的慈悲来要求任何政府。你可以让“范跑跑”跟雷锋比境界,却不能让其中任何一位去跟耶稣基督论高低。再比如跳高:张三在第一个高度(一米二零)上三次失败,李四也是在第一个高度(一米九零)上三次失败,你可以说他们一样都没成绩,却不能笼统地说二位并无差别。又比如高考:A校有一百个被清华或北大录取,只一个名落孙山;B校有一个考上了清华或北大,却有一百个没考上大学。如果有人说这两所学校其实一样,都有上了清华、北大的,也都有被拒大学门外的,你会觉得此人心智正常吗?倘此时又有人义正词严地问:难道,教育的优劣只靠升学率来判断吗?——好了,我们就有一个头脑混乱的鲜活范例了。

乱了层面,甚至会使人情绪化到不识好歹。比如,人称黄河是我们的母亲河,而后载歌载舞地赞美她,这心情谁都理解,但曾经黄水泛滥、而今几度断流的黄河真还是那么美吗?你一准儿能听到这样的回答:在我们眼里她永远是最美的!理由呢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就明显是昏话了,人有思想,凭啥跟狗比?再说了,“嫌”并不必然与“弃”相跟,嫌而不弃倒是爱的证明。喜欢,更可能激起对现成美物的占有欲,爱则意味着付出——让不美好的事物美好起来。母亲的美丑,没有谁比儿女更清楚,唯有那派“皇帝新衣”般的氛围让人不敢实话实说。麻烦的是外人来了,一瞧:“哟,这家儿的老太太是怎么了?”儿女们再嘴硬,怕也要暗自神伤吧。但这才是爱了!不过,一味吃老子、喝老子的家伙们,也都是口口声声地“爱”;听说有个词叫“爱国贼”,料其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