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尼斯冰激凌店的厨房里(第4/14页)

节目结束后古斯配就不见了,不在前厅,也不在吧台。我是多么想把他介绍给格尔特啊。那个带有诗作的气息、夹着旋风和桉树的香味、透着独木舟味道的诗人。我们本可以三个人一起喝杯啤酒,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原来是古斯配跟卢卡吵架了,溜了出来。这不是古斯配告诉我的,而是卢卡。“他不想工作,”卢卡说,“说是已经忙了一整天了,有权利休息一个晚上。”

卢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的父亲在店里整整站了五十七年,他自己也有三十来年了,而古斯配才待了四天。“你得先忙八个月,才可以休息四个月。”卢卡对儿子说,“就这样,这就是冰激凌人的生活。”

“我不是冰激凌人。”

“当然是了,我们都是冰激凌人。”

“卓凡尼叔叔就不是。”

卢卡几乎就要气炸了,说:“卓凡尼叔叔就是个叛徒!”

“不是的。”

“就是,他把我们全都丢下了。”

“他只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得有人去工作。”

他俩站在厨房里,门关着,可是大伙儿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索菲亚和莎拉听见了,坐在店里拿着勺子吃水果奶油冰激凌的客人也听见了。

“卓凡尼叔叔在世界诗歌节上工作。”

“那不是工作,至少不是真正的工作。你知道为那个诗歌节买单的人是谁吗?并不是现场的观众,而是那些真正工作的人。他们缴的税就用来赞助诗歌节和付你叔叔的工资。我这是在为他工作呢。”

“你就是嫉妒。”

“不是。”

“就是。”

“你才十六岁,有些事还不明白。”卢卡说,“快给我闭上嘴,干活儿去。”就这样,父子俩的对话结束了。

古斯配紧紧皱着眉头,干活去了。到了八点钟就脱下了围裙,一句话也没说,穿过红白相间的遮阳布,走了出去。

“索菲亚叫他的名字,不过他没有回头。”

“我看见他了,”我说,“在我的诗歌节上,我看见他坐在大厅里。”

“什么?”

“他来听诗人朗诵。”

每当我们谈起那天晚上,卢卡总是很恼怒,这件事一直刺激着他。

“他这么做是想气我。”卢卡说。

“他这么做是因为好奇。”

“不是的,他就是为了伤害我。他知道我有多讨厌诗歌,不然他就去电影院或者公园了。”

我们不能认同彼此。卢卡没有看见古斯配听诗时的神情,那么专注,那么动情,没有半点报复的情绪。

“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喝啤酒了吗?”

“你问这个干吗?”

“我想知道。”

卢卡不知道古斯配看格尔特时的神情,我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我们不停地为彼此填补故事里的空缺。

“应该是喝的。那时候他十六岁,冬天里我跟他去过波斯塔酒吧,回家的路上我们俩都醉醺醺的。对了,我记起来了。古斯配喝了两瓶啤酒就醉了,而我醉是因为见到了他,跟他一起坐在酒吧里喝酒,感觉太幸福了。那是他第一次跟我一起去酒吧。”

当一方讲出一段另一方不知情的故事,我们就仔细地聆听。比如说几天前卢卡在厨房里听我讲古斯配在西单广场上踢球的场景,我在那儿看见过他好几次。

“他是那群孩子中最棒的,”我自豪地说,“所有孩子都想跟他一队。”

“你看见他进球了吗?”

“我看见他欢呼了。孩子们都冲向他,跳到了他身上。拥抱他的样子仿佛在拥抱一个专业球员。”

“你在那儿干吗?”

卢卡的语气里带着气愤,这在我们的对话中经常发生。不过这次他似乎也听出来了,又立刻提了一个问题。

“你是特意去那里看他的吗?”